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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48:51 作者: 崑山玉
她本想說,你個小孩子,在不在這,人家要整你師父,你能有什麼法子?
但叫這孩子殷殷看住,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一般,吳桂花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她頓了半晌,也只說出一句:「我再想法子,給你師父尋些傷藥來。」給他們別的東西,這師徒倆都保不住。
小孩頓時樂開了花,同她連連打躬。
吳桂花又問他,有沒有看清那個殺小章的人是誰,他這回卻說,那人穿的跟他們差不多,又是背對著他,叫他一喊,從棚子的另一頭翻過去跑了。
後面掌事太監來後,吳桂花把他領到那掌事的身邊又說了一回,拜託那太監幫忙把人找出來。他嗯嗯嗯答應得十分爽快,吳桂花就知道,這人必是在敷衍自己。
有心想再給他點銀子,讓他好看在銀子的份上多出力,但想想自己時常來往西掖廷,剛剛一兩銀子就夠招人了,再掏多銀子出來,怕是今天都沒法走出這裡。
又等了一會兒,小章換洗完衣裳,就催著吳桂花要走。
吳桂花知道,他膽子一向不大,今日這一出事必是嚇得他不輕,堅持把他送到獸苑,又交代大順子從劉掌案那要點薑湯給他煮了去寒,方攏著手回了重華宮。
那一路上,吳桂花一直在琢磨,小章今天的事會不會還是夏天那事的延伸,但小章說,他懷裡的銀子全叫那人搶了去,連他剛托人從宮外帶回來的,掛在脖子上的一個雜色玉墜子都叫那人扯了下來,感覺又像是單純的謀財害命。
不管怎麼說,小章出了這種事,吳桂花是不敢再喊他做事了的,還在想,要不要給他包一份厚厚的紅封,叫他好好過了這年再說。
不想這回小章膽子變大了許多,拒絕了吳桂花的紅包,只說連他都不安全,何況吳桂花,還是有個人跟著她,保護她才是。
吳桂花卻不敢再叫他了,後來大順子悄悄跟她說:「小章的老家今年遭了災,她娘托人捎信到宮裡來,說是他走之後,家裡生的兩個弟弟妹妹都餓死了。他要是不管,怕是一家子連這個冬天都挨不下去。桂花姐,他的月錢一文不少地帶回了家鄉,也就是在你這,他能找到點活錢。你是知道的,咱們在宮裡過日子,手上沒錢可是不行。」
吳桂花想起小章說過的家鄉,質疑道:「我記得小章說過,他家離京城不遠哪,政府,我是說,官府都不管的,放任人餓死嗎?」
大順子一臉愁色:「誰知道呢?小章家都這樣了,我家還更遠,我是發了水災,爹娘把我交給人牙子,最後到了這,也不知道今年我家那邊是怎麼樣?」
吳桂花安慰他兩句,只好鬆了口:「那你還叫他明兒再過來幫我干點雜活,下午送肉時,你們兩個結伴走,我就不去了。要是年前實在送不完,這生意就退了吧。」
大順子還覺得可惜:「退了?這麼好賣?一小片羊肉都能賣十文錢,退了可要折好大的利,何況還得罪人哩。」
吳桂花的香肉生意多為窮人光顧,她這回再賣就改了規矩,不再整件出售,而是分片賣。訂得最多的,一斤鹵羊肉切成五十片左右,一片賣十文錢,雞肉鴨肉和豆乾蓮藕等素菜照同此理,因為一片肉還搭送一小勺醬汁,賣得紅火極了。
吳桂花也覺得心疼,但她分得清輕重:「命都保不住了,還講什麼利?就這麼說定了,要是有人難纏,你回來同我講,我再想法子。」
大順子跺腳道:「人家都怕沒生意愁得慌,咱們卻因為生意太好了發愁,這都是什麼事啊。」
吳桂花想想也覺得好笑,打發他走後,回廚房就看見小二黑,爪子搭在擱滷肉的筲箕上,一副作案未遂的樣子。
她沒好氣攆它下來:「越發出息了,跟你說鹽吃多了仔細掉毛,你還吃,好不容易長回來的毛咋就不知道愛惜?莫非你真想變成個禿頭貓?」
小二黑掃著尾巴,悻悻從案台上跳下來,突然眼睛一亮,吳桂花只覺黑影閃過,一隻耗子已經從案台底下被抓了出來。
這貨將耗子扔在她面前,毛爪子半搭著往上看她,尾巴一晃一晃的,得意得很。
吳桂花知道它是什麼意思,只好切了塊鹵腸給它:「每回不給你吃,你就抓只耗子來領賞,我真懷疑你是故意在我這養了耗子。跟你說了,貓不能吃得這麼口重,怎麼就不聽呢?」
但嘮叨歸嘮叨,誰叫吳桂花跟它訂了口頭協議,它抓只耗子來,自己就要管它一頓肉吃呢?
這小東西精怪得很,要是自己不守諾,晚上就休想讓它跳上床,為自己暖腳了。
冬日時辰短,吳桂花跟小二黑逗兩句悶子,天就黑盡了。
她燒了熱水泡了腳,臨睡前將門窗都下了鎖,小二黑已經窩在床腳上等著她了。
她將貓抱到懷裡,吹熄了床頭的羊角小宮燈。
臨睡前,忽然想到,明天就是臘月二十八了,那個人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怎麼還沒回來呢?
第54章
臘月二十八的凌晨,大鄭朝京城下了入冬來的第一場雪。五更鼓傳遍皇城時, 黑色的屋瓦上已積了層薄雪。
鼓聲還沒盡散, 吳桂花就已經披衣而起。這些日子, 她習慣了摸黑起床,看見窗紙上映著的那片白光, 當即小吃了一驚。
待到推開門去, 小二黑搶先從門縫溜出去,喵嗷叫著就要沿廊下木頭柱子剝落的漆皮往上攀爬,不想, 它從立柱往樑上跳躍時,腳下突然打滑, 險些從樑上倒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