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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48:51 作者: 崑山玉
踏出正定門的那一瞬間,吳桂花深吸了一口氣,還沒抬頭,就被秦管事壓低嗓子提醒道:「這位小大姐,侍衛還在後面看著我們,等會兒拐彎了您再抬頭也不遲。」
吳桂花一頓:這人一句話沒跟她說過,什麼時候看出來她是女人的?
但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她急忙摒住呼吸,重新壓下了腦袋,眼角睃著秦管事的衣擺,直到他再度停下來,推著車進了一個小院。
應卓就站在小院的正房門前,對她微笑著點頭。
直到看見應卓穿著這身藏青的細布衣裳走下台階,吳桂花才有了真切的感受:出宮了!她是真的出宮了!
「先去換衣服吧。」應卓道:「你和虎妹的衣服都在房裡。」
「那,那我等會兒能不能——」吳桂花激動得聲音都在哆嗦。
應卓仿佛知道她想說什麼,點頭笑道:「群臣大宴一般會在亥時才結束,等會兒我們有一小會兒的時間,你想去哪逛逛?」
吳桂花哪知道啊,她手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催著虎妹從車裡坐起來,到廂房給兩人換上衣裳,她還在摸索妝檯上的胭脂怎麼用,前院聽見有人寒喧的聲音。
她就知道,這是應卓請的大夫到了,急忙叫虎妹躺上床,不一會兒,一個提著藥箱,留著山羊鬍子的老者被應卓領了進來。
那老者先是看了看虎妹的面相,卻不太驚訝,將手指搭在虎妹的脈上,大約盞茶之後,有了結論。
「不是大症候,」那老者刷刷寫下幾張方子,有些責怪地說:「原本只是有些胎毒,或許是孕婦在孕中吃了些不當吃的東西,才令這面瘡看上去像黥紋。若是當時就治了,本不至於如此,何以到現在才想起來診治?」
「是嗎?那能治好她麼?」應卓大喜之下,聲音也高了起來。
老者不以為意,這樣的病人家屬他看得多了,答道:「現在調養的話,需要的時間更長,但配合我的用藥,不會有多少問題。」
吳桂花一顆大石落下腹中,再看應卓,怔然片刻問道:「方才您說孕婦在孕中吃了些不當吃的東西,這是何意?您是說有人下毒給孕婦嗎?」
「這……」老者捻須道:「一切都有可能,但我現在診治的是這位姑娘,當年那位孕婦怎樣,還需要面診才可以進一步推斷。」
「當年那位孕婦,她已經過逝了。」應卓失落地道。
「那這就沒辦法了。」老者道。
「連您也沒有辦法嗎?」應卓問道。
老者搖搖頭,笑了一聲,道:「公子莫非以為老朽被世人奉上一頂神醫的高帽便無所不知了?醫者望聞問切,不可缺一。不要說那位孕婦已過世多年,她即使活著,我也無法隔空診病。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這種胎中帶的瘡毒,如果孕婦體質不是非常特殊的話,須得食用大量帶有火毒的食物,甚至是藥材才能造成。公子想查的話,不妨從這裡開始。」
送走大夫之後,應卓又出去了很久,眼見時間快到亥時,吳桂花以為今天的出宮之行即將到此為止的時候,他走了進來。
「承天門的焰火快開始了,你們想不想去?」
吳桂花在現代社會早不知道看了多少回焰火,別說她不稀奇,就是她真的想看,但她也本能地覺得,今天不是時候。即使應卓臉上的笑容很完美,可她就是知道,他心情很糟糕。
她剛要拒絕,虎妹已經歡呼著跳起來:「我想去我想去!姐姐也想去的,對不對,姐姐?」
雖然虎妹這段時間大有長進,知道剛剛的那名大夫在說她的病情,但對他的話仍然不是那麼容易理解。她對自己臉上胎記的困擾還不如他們兩個,在她的記憶里,最大的心病一直是,劉八珠認為她是個怪物。所以,她才對吳桂花如此的珍視。
因為在她的眼裡,這個孩子同其他人一樣,再平常不過。
應卓看了吳桂花一眼,兩個人平靜地掠過她臉上那些駭人的黃斑,吳桂花給她戴上一頂帷帽,笑著拉住她:「別著急,想去這不就帶你去了嗎?把衣裳穿好穿整齊了,這才漂亮嘛。」
她溫聲安慰著急燥燥的小姑娘,將她的衣襟拉整齊,任她挽著自己的手,像頭壯實的小象一樣在她身邊又跳又叫:「漂亮,姐姐我插那朵花漂不漂亮?」
「那你自己去插不就知道了嗎?」
「不要,要姐姐給我插。」
「行了,給你插,不許裝哭。多大的人了,再哭鼻子就不漂亮了……」
她絮叨著把突然愛俏的小姑娘推出門外沒走兩步,忽然轉身問他:「你怎麼不走?」
「就來。」應卓微笑著提步,在走出小院之前,鬼使神差地,他也回身看了一眼:月亮將地上兩條細長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側了側肩頭,悄悄站近半步,那兩條細長的影子便倏忽一下,被合成了胖胖的一條。
第44章
吳桂花腳下站立的這座城市叫東京城,這是一座她所見過的, 色彩最絢爛, 最繽紛的城市。在轉出小院所在的巷子, 走入鄰街街市的那一瞬間,吳桂花甚至無法形容她所看到的美麗。
街市里擠擠挨挨, 到處是售賣河燈和小吃的地方。
誠然, 吳桂花上輩子託兒女的福去過很多大城市,城市裡隨意一排霓虹燈,甚至一座廣告燈牌都只會比這一排暈黃簡陋的河燈斑斕美麗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