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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48:51 作者: 崑山玉
見吳桂花瞪她,轉身就要跑。
「你再跑,今天也沒飯吃!」吳桂花叫道。
虎皮紋腳步一頓,吳桂花已經轉到她面前,氣勢洶洶地伸出鏟子指著門口:「去,坐那去!」
虎皮紋嚇得哆嗦了一下沒動,吳桂花眉毛一豎正要接著吼,她竟然嘴角下撇,作了個哭相。
吳桂花:「……」我們倆到底誰長得比較嚇人?
不過經她這一嚇,虎皮紋嘴巴撇著撇著,竟真的小步小步挪到了門口的小杌子那,規規矩矩坐了下來。
真的是規規矩矩並著兩腿,兩條手臂垂下來,坐姿異常僵硬,一雙眼睛巴巴盯著放煎餅的盤子來回動。吳桂花煎完最後一個餅子,指指水缸的方向,板著臉道:「先去洗手。」
虎皮紋猛地跳起來,跑到放水缸的地方,舀起一瓢水反覆沖洗,直到手上的泥污全部被衝下來,還舉著手給她晃了晃,一看就是經常做這件事。
吳桂花點點頭,原以為她還要再費一番口舌讓她聽懂,笑著誇了一句:「很好。」盤子推到她面前:「吃吧。」
虎皮紋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見吳桂花垂著眼皮,仿佛沒再注意她,趕緊抱起盤子,伸手夾出一大塊煎餅,往嘴裡塞去。
吳桂花試著給她夾了一筷子拌蒲公英,虎皮紋嚇得縮了一下沒躲過,叼起一根吃了,頓時苦得一臉的虎皮又皺成了一坨。
吳桂花沒忍住,哈哈笑了:蒲公英有清熱消炎的作用,她這幾天總跟屍體待一起,怕不小心染上什麼病,便把□□的蒲公英只過一遍水就拌著吃了,算是心理安慰。但蒲公英味道苦,不煮透去不掉那股苦味,沒有心理準備還不一定吃得慣。也可以看出,劉八珠待這孩子心有多實,連野菜都沒捨得叫她吃。
虎皮紋本來怕得要往後縮,聽見吳桂花的笑聲,呆了一下,忽然,唇邊挽出一點小小的笑渦,那笑渦一閃即逝,很快,她仿佛受驚似的,深深地紮下了腦袋。
吳桂花看在眼裡,什麼都沒問,又給她夾了一筷子,覺得虎皮紋皺著臉,卻劃拉著筷子不敢扔也不敢走的樣子有些好玩。
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飯,虎皮紋撂了筷子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打掃完廚房,吳桂花掂掂只剩點底的鹽罐,正在想到哪去弄點鹽回來,三天沒有動靜的大門再度響起了敲門聲。
第6章
吳桂花居住的這一片院落與其說是宮殿,實際位於整個皇宮的北端,與獸苑掖廷相鄰,且多年失修,很養了些鼠豕蟲鳥在此橫行。再因數年前一些莫須有的傳說,此處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禁地,可謂是冷宮中的冷宮。
即使秦司簿與劉八珠這樣的淵源,不是要事在身都不願意登門。
今日只是站在門口,秦司簿就察覺到了重華宮的變化。不是它變得有多煥然一新,而是那股沛然的生機,令這座原本破敗衰頹的建築仿佛忽然間鮮活了許多。
秦司簿盯著剛剛被沖洗過,還有不少水漬殘留其上的石板路,問道:「怎麼想起來清掃這些地方?」
吳桂花神情有些失落,道:「這裡太大太空了,只有我一個人在,不做點活,怎麼打發時間?」
秦司薄便想:是了,八珠才死沒幾日,兩人又是相依為命共度許多年。她驟失至親,又沒有朋友,無處可以消遣,必然覺得難挨。
再看此處青草齊根而折,被整齊碼放在院牆邊上,房門上還掛了個艾草花環,心說,這孩子痴了許多年,一朝通了靈竅,其他能耐不知道,倒看出來是個做事伶俐的人。因而說道:「這裡畢竟偏僻,萬一有事發生,我也難以照管。前兩日司苑局說他們差幾個人手,我給你找個輕省些的活,很不必守在這裡。」
吳桂花就怕這位秦司薄對她過於上心,這兩日總算找出個完美的藉口推拒這些好機會,低了頭說道:「姑姑養我這些年,我沒報答她什麼。這裡畢竟是姑姑住了這麼些年的地方,我這一走,還不知道以後會成什麼樣。」
秦司簿皺了眉道:「這是宮裡的房子,用你操什麼心。你趁早歇了這個心思,萬一叫主子們聽見,你還想不想活?」
吳桂花忙擺手道:「您誤會了。我聽說民間至親去世後,家人要為他們守孝三年,我是想依規矩為姑姑守三年。」
秦司簿與劉八珠同日進宮,同是做奴婢也有高下。劉八珠在冷宮中蹉跎十幾年,秦司簿卻因為識字,進宮便考取了女官,從最低等的女史做起,兢兢業業十幾年,經營出今日局面,面對昔日舊交,心裡不是沒有幾分得意的。而今日,她卻對這個已經死去的同鄉生出了一分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羨慕。
大鄭朝皇宮數萬奴婢,上至正三品宮令大人,下至無品無職浣衣局宮女,這麼多人最怕的,只有一件事:老無所依,死後淒涼。
「宮婢一旦歸入各司,錄上名簿,除非上面的主子們發話,輕易不會再有變動。你既然一再堅持,那日後不要後悔。」秦司簿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她,一樣樣交代:「你姑姑已經報了病亡。我用打點後剩下來的銀子弄了些酒菜鮮果來,宮裡不許燒紙,我帶了幾炷香,你去把這些東西供起來,給你姑姑磕個頭,也算全了你們姑侄之間的情義。」
吳桂花正色應了,又請教秦司簿:「那我該將它們擺在哪裡?」
秦司簿年紀小小就被充為宮婢,哪裡知道這些規矩,只道:「宮裡不許私自設祭,你姑姑那日是從永安門出的宮,你就擺在她住的廂房裡,不必講究禮數,朝北給她磕幾個頭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