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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7:23:53 作者: 既既
他自己也慌了神,沒有了主意,心情複雜地坐在病床邊看護,半天只想起來給導師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時悅家裡遭遇車禍的事情,並未提到前因。
時悅醒來後,先是茫然無神地盯了一會兒天花板,神智緩緩歸位後,才想起開了一個玩笑,「我這算不算和那些偉人一樣悲慘了啊?」
陳星聞笑不出來。
然後是護士醫生進來對她進行身體檢查,時悅恢復得還算好,「我爸爸媽媽呢?我躺了這麼多天,他們倆肯定急死了吧?」
正在給時悅的手背扎針的護士小姐動作一頓,一時語塞。饒是在醫院見多了生老病死,也不可能在女孩期待的雙眼中淡定說出,你父母早就死了,這樣的話。
心理鬥爭了好久,也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她,「你節哀,他們也希望你好好的。」
護士醫生離開,病房裡便只剩了躺在床上的時悅,還有早就動容而躲到了窗邊的陳星聞。
好久才聽到時悅費力地開口,「師兄,我爸,我爸爸媽媽……沒、沒了嗎?」
陳星聞背對著她,喉嚨緊得說不出話來。
時悅開始掉眼淚,生理淚水奔湧出眼眶。啜泣聲逐漸加大,與病房裡的檢測儀器發出的聲音交雜,構成痛苦的悲鳴。
陳星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無力地站在病床邊握著時悅的手,毫無用處地重複著,「沒事沒事……」
時悅的心跳跟著哭聲在儀器上高低跳躍,陳星聞看著心電圖機劇烈震盪時,聽到時悅痛苦不堪地說。
「師兄,我好希望……好希望這一切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如果再來一次,我再也不要調查什麼了,再也不去冷度鎮了……我什麼、什麼都不會做了……我錯了,我錯了……」
「……」
時悅再次暈了過去。
在她沒有醒來的那兩天裡,一直是陳星聞坐在病房裡陪護的。因為陳星聞不確定時悅有沒有把冷度鎮的事情告訴過別人,因此前來探望的老師和同學通常坐不了多久就會被陳星聞勸走。
在病房裡守著昏迷中的病人的那兩天,陳星聞同樣備受煎熬。
時悅的哭聲總是在他心中縈繞,痛苦的悔意也在他心中翻騰。
他一邊懊惱自己為什麼早在十二月初見端倪時不阻止時悅,一邊又在心中無力質問,難道堅持新聞理想的道路前方就是深淵,難道不碌碌無為就要嘗盡苦楚,難道新聞記者就只能坐在辦公室中,安樂而知足地寫著早就擬好的稿子,麻木地洞悉著世事,然後繼續無動於衷。
陳星聞想了很多該如何開解時悅的話,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因為過度悲傷激動和腦震盪影響,時悅醒來之後就忘了自己的痛哭,也記不得了引發這場車禍的根本原因。
陳星聞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才在醫生的解釋中,猛然心跳加速,意識到了一個「讓一切從未發生」的方法。
「你這兩個月一直在家裡準備論文,過了春節,你們家本來打算去外地旅遊的,沒想到出了車禍,遭遇不幸。」陳星聞忐忑地說出這個嶄新的版本。
沒想到時悅信了。
她依舊為父母的離去而傷心,但卻不會因此而自責愧疚,痛不欲生。
於是陳星聞決意將這件事徹底隱瞞下去。
一不做二不休,他徹底銷毀了時悅的手機和電話卡,又以要幫她拿日用品的藉口拿了她家鑰匙,自作主張地清除了她家中與冷度鎮相關的任何線索,並將電腦徹底格式化。
與回憶了結吧。
陳星聞擅自替她做了這個決定。
於是醫院的樹影稀疏,坐在月牙下的孤寂狐狸將菸灰彈進風裡,化作思念傳達,卻怎麼也無法將內心的愛意穿過一層病房玻璃傳達給病床上的姑娘。
月亮盈缺變化。
十五又到了,天空中再也尋不到月牙痕跡。
狐狸彈了指尖菸灰,黯黯起身,離開前最後對著玻璃後熟睡的女孩留下一句——
晚安,我的月牙姑娘。
……
陳星聞的臉色紅白變化著,敘述完這些,整個人如釋重負一般,往沙發後靠了上去。
兩人都沒說話,咖啡廳里聲音喧鬧,這處格外安靜。
陳星聞呼吸了幾輪,語氣恢復了平穩,垂著眼翻開書籍,「我一直在想,記者與那些人民公僕類職業不同,日常生活中你會見到有人歌頌醫生、教師,卻幾乎不會有看到有人歌頌記者、感謝記者曝光了什麼事情,那記者還有必要做到為此奉獻自己、鞠躬盡瘁嗎?」
「但這樣顯然也是說不通的,畢竟我們的初衷本來就不是為了讓人歌頌……」
陳星聞自己反駁自己。
「只是當面對的代價太高、太慘重,總叫人覺得有些不值得,總覺得記者這份職業也沒有高尚到需要人付出這麼大代價的程度……我尤其是這樣矛盾,所以才在讓你清醒痛苦與隱瞞糊塗之間猶豫不決……對不起。」
時悅眼睫微微顫了下,一時也不知作何反應,苦笑了下,「師兄,不用道歉……」
陳星聞淡淡笑了笑,合上書看了眼封面,「前幾天在家裡書櫃翻到了這本書,好像是你研一時有次在組會上推薦的,講自由派記者調查故事的。」
時悅看了眼那書封面,叫《凱撒不愛我》,確實是她以前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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