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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48:06 作者: 蔣牧童
    紀鈺自然不會對皇上的這個決心詫異,畢竟當初父皇派他去監工之時,他身邊的幕僚便曾猜測過,皇上既是讓他監管這批軍械。那麼日後運送這批軍校,只怕也會由他來執行。

    果不其然,還真是由他運送。

    待沉默了片刻,他問道:「如今軍械已全部製造完畢,不知父皇打算何時將這批軍械運到邊境?」

    「自然是越快越好,根據情報顯示,只怕韃靼的大王是撐不了多久了,」說起來韃靼的這位王,與皇帝還頗有些淵源。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登基,當初皇帝登基時,韃靼大王還曾派人來朝中送賀禮。

    只是此人狼子野心,一直不滿足與韃靼部落所占據的那篇荒蕪之地,時時都覬覦著中原的廣闊土地。

    所以雙方曾在皇帝登基十年時,打了一場大仗。朝廷派出十萬大軍,駐紮在西下關,卻差點未能擋住韃靼三萬騎兵的衝擊。後皇帝又增派了十萬大軍,這才打了一場徹底地勝仗,結束了為時兩年的戰爭。

    不過皇帝心中卻明白,這場仗之所以能贏,是因為耗時兩年,他們有江南這等富庶之地的支撐。而韃靼人卻撐不起那麼長時間的消耗,所以與其說是他們打敗了韃靼人,倒不如說是他們活生生耗盡了韃靼人的有生力量。

    而這次韃靼大王的病情,也是他們插在韃靼部落里的細作傳回來的。

    皇帝自然是希望這個消息是真的,可內心深處卻有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從他登基以來,韃靼人就是他的心腹大患,而這一任韃靼大王更是奇才,所以這麼多年來,就算本朝的國力蒸蒸日上,韃靼人都能在他們眼前遊刃有餘的存在著。

    「一旦韃靼大王去世,大王子和大妃之間的矛盾隨時都會爆發,為了防止他們將矛盾轉嫁給咱們,所以邊境的防備不能有絲毫鬆懈,」皇帝一手扣在桌面上,而一隻手還是緊緊地握著方才的明黃錦帕。

    等紀鈺離開之後,皇帝讓旁邊的太監總管梁海去送他。等他和梁海兩人走後,皇帝這才將手心裡握著的帕子放到桌上,待仔細地看過了上面的殷紅時,心頭卻越發地沉重。

    雖說身邊有太醫,可有時候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才是最清楚的。皇帝能感受到來自身體的衰敗,那種衰敗是不可抑止的,就算有太多的補藥,他都恢復不到從前的模樣了。

    所以每每看到自己的兒子時,看著他們年輕又強健的身體,他就會從內心產生一種嫉妒。

    好在這種情緒也只是轉瞬而逝。

    紀鈺離開之後,身後只跟著雪青,寬闊的漢白玉台階在陽光下,被照耀成耀眼的白色。不知為何,他突然回頭看了一眼,莊嚴巍峨的勤政殿,此時大門敞開,可不知是他離地太遠,還是為何,那幾扇門看起來就像是黑漆漆的洞。

    飛檐上的黃色琉璃瓦折she著耀眼奪目的光輝,與他腳下的漢白玉遙遙相對,最高貴的黃,最潔淨的白,沉默地留下了一地璀璨。

    關於這個消息,紀鈺沒有立即告訴沈長樂,畢竟最終的消息還未定下。

    只是他沒想到,父皇今次會這般著急。

    在三月底的時候,皇帝便命他們五日之後出發。原以為便是準備也該半月之後,誰知竟是這麼短的時間。

    沈長樂也是在他回來告訴時,才知道這個消息的。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沒一會眼眶就滿滿滲透出晶瑩的淚光。

    紀鈺沒想到她一聽到這個消息,會這般激動,當即將人摟在懷中,輕聲安慰道:「好了,別哭了,別哭。」

    沈長樂也覺不想哭來著,畢竟他是為了公務要出門,她作為一個賢內助,本應該支持才是。不應該這麼哭的啊,可是心底越是安慰自己,眼中的淚水卻越是忍不住。

    一想到他一離開就是要小半年,她心底就忍不住地難過。

    之前就算忙著監工的時候再忙,他都不曾不回家來。她已經習慣了他在身邊,即便有些時候睡覺時,他還沒回來。可是深夜轉身時,卻依舊能抱著一個溫暖又寬實的身體。

    「這是我該去做的事情,所以……」紀鈺想要安慰她,可她的眼淚卻不停地砸在他的衣襟上,連身子都慢慢顫抖起來。

    沈長樂聽他這麼說,趕緊抹了抹眼淚,搖著頭,拼命忍不住眼眶再次泛淚,「不是,我不是不想你去。只是太突然。」

    對,就是太突然了,今天剛得知消息,五日之後他就要離開了。

    沈長樂又伸手抹了下眼淚,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不是想留你,我知道這是父皇信任你,才會讓你去做的。就是這個消息來的太突然了,我一時有點不適應。」

    紀鈺低頭看著她嘴硬,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後背,試圖安撫她。

    只是誰知小姑娘卻霍地一把將他推開,急急地站了起來,說道:「我去裡面換件衣裳。」

    紀鈺看著她著急離開的模樣,又心疼又無奈。

    這都快吃晚膳了,你換什麼衣服啊。

    ☆、第 135 章 反攻進行

    雖說一開始還哭了一通,等她換了一身衣裳之後,沈長樂便冷靜下來。她坐在妝鏡前,看著鏡子裡自己紅通通的眼睛,登時覺得有些丟人。

    她都多大的人了,現在都已經嫁人了,居然會因為丈夫要出門而哭鼻子。若是讓祖母知道了,肯定要狠狠地罵她一通。當初祖父上戰場的時候,祖母只怕都不曾像她這般哭鼻子吧。

    所以沈長樂趕對著鏡子收拾了下,待她重新出去之後,臉上已掛著笑容。

    「方才是我失態了,王爺可千萬不要怪我,」沈長樂抿了下嘴,低著頭柔柔一笑。

    紀鈺瞧著她微紅的眼角,又故作堅強的表情,心中憐惜,卻也知道此話不宜再提,要不然她又得哭了。可是也不知為什麼,方才瞧見她一下子哭出來的時候,紀鈺心裡頭還有點開心,就是那種一下子噴湧出來的欣喜。

    原來自己在她心目中那般重要,重要到她一聽說自己要離開,竟是哭地這般可憐。

    紀鈺覺得自己的這點小竊喜,著實是有些說不出口。畢竟他這欣喜可是建立在長樂的眼淚上,所以這會他乾脆讓人上晚膳。兩人吃著飯,安靜倒是安靜,就是沉默地讓他有些不適應。

    雖說膳桌上應該食不言寢不語的,可沈長樂平時總會和他說幾句話,也不是重要的話,就是今日她在家中餵了什麼花,又在後花園的湖裡釣魚來著。都是些關於她自己的瑣碎小事,可紀鈺也聽的津津樂道。

    這乍然如此安靜地用膳,弄得紀鈺忍不住抬頭看了她好幾眼。

    等用過晚膳之後,沈長樂便又讓人倒了熱茶,還是紀鈺見她勉強露出個笑容,提議道:「不如咱們到後花園走走,消消食。」

    外面天色早已經暗了下來,沈長樂聽說他想去花園轉轉,衝著春柳使了個眼色,她趕緊出去,派人把花園的燈都點起來。因著府里就兩位主子,平時天色一晚,花園裡就沒什麼人。所以除了節慶日子外,花園也只是石板路兩旁的燈亭里點著燈,照著路。

    今天難得紀鈺回來的早,又有興致到花園裡走一走。

    春柳找了夏杏讓他去通知管著花園的婆子,趕緊把宮燈都掛起來。

    主子一聲令下,下人自然是著急忙慌地準備著。管事婆子幾乎把整個花園裡的人都找了出來,眾人從庫房裡把過年的宮燈搬了出來,急匆匆地往樹上掛著。

    好在眾人都是手腳利索的,也是熟練手,不過一刻鐘整個花園裡,就一下子燈火通明了起來。

    難得花園裡有這樣的景致,所以不當差的丫鬟都偷偷地過來瞧了幾眼呢。

    而這邊沈長樂陪著紀鈺喝了茶,見春柳說外面準備好了。這才起身邀紀鈺共游後花園,說來也是好笑,他們夫妻兩人這般大張旗鼓的逛自家的花園,還真是頭一回呢。平日裡吧,總覺得這就是自己家,倒也不會多留意。

    可今日一踏進這御花園之中,便覺得眼前燈火璀璨,滿目火樹銀花,樹上或掛或懸著明亮的宮燈。而微風拂過時,宮燈輕搖,裡面的燭火晃動,閃爍出無數的燦影。

    紀鈺伸手牽住她的手臂,兩人沿著青石板路慢慢往前,身後的丫鬟們待要跟上時,卻被紀鈺一聲令下,留在原地。

    如今已是四月,正是春花綻放的時節,兩邊含苞待放的樹木上,或是已開出斗大如碗的花,或是只有小小的骨朵,俏生生地站立在枝頭上,只待春風拂過,就打開柔軟的花苞。

    「若是去往邊塞的話,王爺只怕就要錯過這一季花期了,」沈長樂遺憾地看著周圍的花糙,昭王府後花園的花糙樹木,有不少都是從各地移植過來的珍稀品種。

    她之前還打算在家中辦個賞花宴呢,畢竟自打她嫁進來之後,還從未在家中宴客過呢。

    結果這想法還沒來得及與王爺說,便遇上了這樣的事情。如今王爺既然都要離開了,她又怎麼還只會想著賞花宴的事情。所以一看見這些花花糙糙,心底也是頗為失落。

    「誰說的,」紀鈺站在一株花樹前面,瞧著上面花苞已是半含半放,夜色之下,粉嫩的花苞都被染上一絲黑夜的嫵媚。他伸手將花掐下,沈長樂都沒來得及阻止。

    卻見他將花簪在她的鬢角,待又退後了兩步,細細打量了一番後,才悠然說道:「只有有你在我身邊,錯過再多花期又何妨。」

    人比花嬌,紀鈺含笑地看著她,眼中的柔情比天上的夜色還要溫柔。

    沈長樂聽著他的甜言蜜語,心中比糖罐打翻了還要甜蜜,垂頭間不經意地露出一抹嬌羞。

    待過了會,紀鈺拉著她的手,繼續往前,一直走到涼亭旁邊,沈長樂剛上了涼亭,就看見不遠處停在岸邊的小船,笑著說:「好想去划船啊。」

    「不行,太危險了,」紀鈺想都不想地拒絕道。

    沈長樂沒想到自己的提議,居然能被反對地這麼快,登時撅了下嘴巴,偏頭看著亭外。此時水面平靜無瀾,銀色月光傾灑而下,使得整個湖面如同覆蓋著一層銀光般,奪目又謠言。

    「給你看個有趣的,」紀鈺見她不高興了,笑了笑,故作神秘地拿出一樣東西。

    沈長樂偏頭,可他將東西拽在手心裡,拽地緊緊的,似乎生怕讓自己看見一樣。沈長樂雖也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可她就是好奇,撲了上來就是要夠著他手裡的東西看。

    可誰知她剛撲到他懷中,面前的人,一下子轉身,隨手扔出一樣東西。

    沈長樂順著他扔東西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銀光閃閃的湖面上,就見一個又一個漣漪泛起。她認真地數著,竟然一次性跳了五下。

    「好厲害,王爺怎麼做到的?」沈長樂驚訝地回頭看他,沒想到這麼嚴肅又認真地人,竟然還有這麼一手。

    紀鈺輕輕笑了下,淡淡說道:「宮裡頭皇子多,打小大家就誰都不服氣誰。所以就找出這麼個法子,比誰打的水漂又多又遠,贏的人……」

    他似乎也覺得幼時的記憶太過幼稚,說到一半便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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