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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48:06 作者: 蔣牧童
    而此時,東梢間中依舊還是一片安靜,只是羅漢床上的一邊躺著一個茶盞,玉色席面上鋪面了灰褐色茶湯,而沾著水漬的茶葉更是隨意地灑落在桌子上和涼蓆上。這混亂的一邊,本是昌平侯夫人所坐的地方。

    秦嬤嬤在老太太身後,伸手在她後背輕輕地拍了拍,似乎在安撫她。不過老太太胸口不停起伏,臉色陰沉地可怕。秦嬤嬤也是好些年,沒見過老太太發這樣可怕的怒火,可見昌平侯夫人的那話實在是惹怒了她。

    「這個惡婦,」半晌,老太太的口中吐出冷冷地兩個字。

    秦嬤嬤微微垂著頭,不過手上撫背的手還是沒有頓住。待過了一會,她才輕聲說道:「老奴把這裡收拾一下吧。」

    老太太疲倦地揮了揮手,示意她去收拾。

    方才昌平侯夫人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老太太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想都沒想,便將手中的茶盞潑了過去,茶葉和茶水兜臉澆了過去,看地她心裡可真是一陣痛快。

    老太太一輩子要強,到老了之後,脾氣才溫和了起來。可是面上這等毒婦的時候,這心裡的一把火燒起來,倒是不管不顧起來了。不過她瞧著對面羅漢床上的茶碗,又想起那個昌平侯夫人滿臉茶葉梗的狼狽模樣,這心裡頭總算是舒坦了一些。

    只是她瞧著桌子上的庚貼,又冷冷地哼了一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而此時昌平侯夫人簡直是丟盡了臉面,她出門之後,自然遇上不少沈家的奴僕,這些人在瞧見她身上的狼狽時,露出的震驚,幾乎將她氣地當場就要發怒。此時坐在馬車上,身邊的丫鬟趕緊用帕子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水漬,還有衣裳上的茶葉梗。所以就算她沒說,但旁邊伺候的人,都能瞧出來,她這是被人潑了茶水。

    只是那個屋子裡,能潑她的,也只有一個人。不過這些話,也只是放在心裡想想就是了,這些丫鬟誰敢真的擺在臉上啊。

    待昌平侯夫人到府里之後,也沒立即從車裡下來,而是讓人趕緊準備轎子過來。待轎子過來之後,她才又坐上轎子,這才避免自己狼狽的模樣,出現在自家下人的面前。

    只是她進了屋子換了一身衣裳後,才重新坐下,恨恨地說道:「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老太太是真的都生氣了,那個昌平侯夫人貪心不足,居然還敢問她的長樂。就算她家那個二兒子沒有出現這等齷蹉事,都夠不上她的長樂,更別說如今連屁股都沒擦乾淨呢。居然還敢打著娶長樂的心思,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會為老二家那點事情,就受了她的威脅不成?

    若是今次是別人家,昌平侯夫人或許還真的能成功。畢竟一個嫡女換一府姑娘的名譽,倒也不算太吃虧。可是老太太是誰,沈長樂又是誰啊,老太太自小就那麼疼她,又怎麼可能會因為沈令昌的一個愚蠢決定,就把沈長樂往火坑裡推。

    更何況,就算這事真的宣揚出去,頂多就是衛國公府丟臉罷了。到時候還乾脆分了家,也省得這幫蠢貨,一直在她面前給她添堵。況且就算到了最差的地步,沈長樂的婚事也不愁,便是從她那幾個表哥里挑一個,也都比那個馮游峰好上千百倍。更何況,自己的姨母和舅母給她當婆婆,怎麼瞧,都比那個昌平侯夫人好。

    被這麼一氣,老太太反倒是想開了。

    至於另外兩個小的,她們年齡比長樂還小呢,等她們說親的時候,這事都不知被忘到哪裡去了。國公府里的姑娘,難不成還愁嫁?

    老太太是越想越舒坦了,只是這邊舒坦了,那邊倒是不舒服了。明明是昏了頭的老二和沒用的老二媳婦,給她惹出來的事情,如今倒是讓她這個半截入土的老太太來做這個惡人。於是等沈令昌一回來,他就被人叫到老太太院子裡了。

    而這邊陳氏,已經被罵了半天。她也是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交給昌平侯府的庚貼,居然被沈令昌換成了沈蘭的了。她都顧不得今個昌平侯夫人來退婚的事情,便已經開始哭了。

    「老太太,求你給兒媳和慧姐兒做主啊,韓姨娘受寵,媳婦從來沒置喙過一句。可是這,這婚事是我娘家嫂子替我牽橋搭線的,如今成了這般模樣,我還有什麼臉面,不如死了算了,」陳氏平時就是個木訥老實的人,這會也是被逼急了,倒是也想學著韓姨娘的模樣來了一哭二鬧三上吊。

    只是她到底不是那樣的性子,自個在哪裡哭了半天,翻來覆去,就是她如何地忍讓,沈慧如何如何地可憐,求著老太太給自己做主。

    老太太一輩子都是活地利索,從未見過陳氏這樣沒用的性子,出了什麼事情,不想著自己去解決,倒是專等著別人替她做主。也不想想,她一個正室夫人,被一個姨娘騎在頭上十幾年,像話嗎?

    雖說當年她給沈令昌尋媳婦的時候,就是想著尋個老實的,性子好的,這樣日後妯娌之間也好相處。畢竟嫡子媳婦和庶子媳婦之間相處也是一門官司,可是沒想到原先瞧著她也算秀外慧中,可誰知竟是這樣棉絮一樣的性子。

    之前倒還沒覺得,這會出了事情,老太太可真是一腦子的漿糊。

    「這話你留著和老二說,如今這門婚事定是不成的,你也別覺得可惜。你以為昌平侯府這麼著急給那馮游峰尋親事,你以為是為什麼,還不是他在外面弄大了人家閨女的肚子。如今那戶人家鬧上門去,要他家給個說法。這才著急給他娶親,想在弄出個庶長子之前,把兒媳婦娶進門,」老太太見她還一門心思地念著馮家呢,立即潑冷水。

    陳氏霍地一下抬起頭,手上的帕子捏著,也不知是去擦眼淚好了,還是在不擦好了。

    待半晌之後,她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一手捏著拳頭在腿上子不停地打著,一邊哭喊道:「作孽啊,竟是前世做了什麼孽,惹上這麼一戶人家。我苦命的慧姐兒,我苦命的兒啊。」

    這會陳氏一邊哭著,可心底卻已經不知道是應該是可憐好,還是慶幸好了?

    能放任自家兒子在外面這般亂搞,可見那昌平侯府也不是什麼規矩森嚴的人家,可偏偏昌平侯夫人還在她跟前裝模作樣,陳氏一想起自己那般小心翼翼地模樣,又覺得心肝疼。

    她哭著的時候,沈令昌就進來了。

    陳氏一見他進來,哭聲一下便頓住了。先前老太太和她說的時候,她是心寒,她是真心寒啊。這些年來,沈令昌如何寵愛韓姨娘母子,她都不用細說了。韓姨娘這個姨娘做的,簡直比她這個太太還要體面。可是她為了一家子,倒也沒太過為難,便是她時常做妖不來請安,還哄地老爺又是給鋪子又是給田產,她都沒說什麼。

    可偏偏在沈慧的婚事上,他們也敢這樣。

    為了沈慧,她是什麼都願意忍,可是如今他們卻連慧姐兒的婚事都敢這樣。

    陳氏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從錦凳上一躍而起,衝著沈令昌就衝過去了。沈令昌被她嚇了一跳,沒好氣地說道:「你這是要做什麼?在母親跟前,還有沒有規矩?」

    「我沒規矩?慧姐兒的庚貼,可是你換的?」陳氏臉上帶著恨意問道。

    沈令昌同她做了十幾年的夫妻,何曾見過她這樣猶如潑婦般的模樣,只當她是發瘋,立即不悅地教訓道:「你瞧瞧你如今這是什麼模樣?」

    「我什麼模樣,還不是被你們逼的,你們不讓我和慧姐兒有活路,那咱們都別活了,」陳氏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她衝過去,就是抓著沈令昌的衣袖。雖說話是吼出來,不過到底從來沒這般撒潑過,哪裡知道要從何處下手。

    沈令昌只覺得在老太太跟前,實在是丟人,便伸手推了她一把。陳氏被他推地連連往後退,若不是後面丫鬟擋了一下,只怕她還要摔在地上。這一下,可算是徹底將陳氏心底埋藏多年的冤屈,激發了出來。

    她沖了過去,也是不管不顧,一雙手對準沈令昌的臉就撓了過去。沈令昌大概也沒想到,一向老實寬和的陳氏,有朝一日,會這樣發瘋。一頓亂抓之後,他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

    一旁的丫鬟都看呆了,誰能想到這兩人在老太太跟前,都能打起來啊。

    而上首的老太太也是愣住了,她哪裡能不了解陳氏的性子,最是老實不過的人。可今日居然當著她的面,就這樣和沈令昌打了起來。等她回過神,也是著急喊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他們拉開。」

    老太太說完,丫鬟們紛紛上前,可是這會陳氏跟瘋了一般,原本梳著的髮髻也亂了,一縷一縷地頭髮掛在臉頰旁邊。不過對面的沈令昌卻是比她還要慘,衣裳領子被陳氏拉扯地豁開了,臉上更是一道又一道地抓痕,血肉模糊,看起來陳氏這會是真下了狠手,而他伸手去擋的時候,連手背上都被抓出了好幾道血痕。

    幾個丫鬟想要拉住陳氏,可誰知兩個人上前,都沒能把她拉住,反而被她爭奪開。沈令昌如何能和她一個女流動手,只氣得怒罵道:「你看看你這個瘋樣,還有當家主母的樣子?」

    「是,我是沒有,我就是沒有,也是被你和韓姨娘那個賤人逼的,」陳氏似乎也沒了力氣,站在原地喘著粗氣地罵道。

    沈令昌被她這麼罵,臉上也閃過尷尬地表情。陳氏如今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指著他就道:「今次若是不給我一個說法,你們就都別想好過,我兒好好的婚事被你給毀了。你說說,你還是人嗎?你還是親爹嗎?」

    沈令昌被這麼罵,也是生了怒氣,反駁道:「那你是怎麼教地女兒,若不是她和那個魏燕生有私情,你以為我會瘋了做這樣的事情?」

    「什麼魏燕生,慧姐兒那樣端靜的性子,你是聽了誰的鬼話,要這樣的誣賴她,」陳氏原本已經沒了力氣,可誰知沈令昌又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便也不知從哪兒生出的一股子餘勇,竟是撲上來,大有和沈令昌同歸於盡的打算。

    「荒唐,你們兩個鬧夠了沒?」老太太見丫鬟都拉不住,猛地在面前的小几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怒喊道。

    這一下,倒是把已經撲過去的陳氏給鎮住了。

    「老太太,你要給慧姐兒做主啊,他也不知是聽了哪個賤人的挑唆,竟這樣說我的慧姐兒。您是最知道慧姐兒的性子,最是端莊嫻靜的,平日裡連我帶她出門交際,她都時常推了,」陳氏哭哭啼啼地說道。

    老太太方才瞧著他們二人打架,如今聽著她在自己跟前哭訴,只覺得眼前一黑,連腦子都是嗡嗡地叫。秦嬤嬤見狀,趕緊過來,又是拍背又是說話,好半晌老太太臉上的氣色才緩過來。

    陳氏瞧見老太太這模樣,也生怕她出事,只低低地哭,並不敢再像方才那般鬧了。

    等老太太這頭緩過神,指著沈令昌和陳氏,手指都氣地直哆嗦,「你說說你們,當著我的面,就這樣廝打謾罵,是當我這個嫡母是死的嗎?」

    「兒子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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