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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48:06 作者: 蔣牧童
    她端坐在椅子上,話倒是不多,也多是葉蘭亭問一句,她說一句而已。雖說她早就知道葉蘭亭要來京城,可知道歸知道,真見著了人,心裡頭總忍不住有些羞澀。

    畢竟兩輩子以來,還是頭一回有人這般喜歡她。況且這個人還和她有著那樣扯不斷地緣分,她刻意想避開,可偏偏難如所願。

    好在葉太太也知道不好讓他們這般坐著,沒多久,便讓葉菱領著沈長樂回院子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葉菱偷偷地轉頭瞄了她一眼,見她一直不說話,心裡頭跟貓抓似得好奇,可又不想上杆子找罵,只能偷偷地藏在心底。

    葉菱也是在沈家住過幾日,只是她在沈長樂院子裡住的是廂房,這會她也死活拉著沈長樂一塊睡覺。沈長樂長這麼大,連守夜的丫鬟都是睡在房裡的小榻上,又何曾和女孩一起睡過。立即臉上泛著紅暈,擺手拒絕。

    「樂姐姐,你不會是害羞吧,」沈長樂雙頰泛紅的模樣,直讓葉菱看地有趣不已。

    沈長樂在人前一向是從容不迫地,又不是葉菱這等跳脫的性子,所以葉菱才會打心底覺得她長樂實在是太厲害了。可現在這麼厲害的長樂姐姐,居然因為自己邀她一塊睡覺,就這麼害羞,還真是好玩呢。

    「誰說我害羞了,我只是不願和旁人一起睡而已,」沈長樂板著臉,一副你再問就找你算帳的模樣,可是這麼想著的時候,她腦海之中,卻忍不住地浮現起另外一個人的臉來。

    他抱著自己的時候,兩人離地那般近,她能聽到他細微的喘息聲,感覺到他結實堅硬的胸膛,她趴在他的懷中,兩人就那麼靜靜地不說話,只有偶爾燈花爆烈地聲響。

    總是在猝不及防的時候,讓她想起和紀鈺有關的事情。

    晚膳的時候,葉家人給葉蘭亭接風洗塵,倒是擺了一桌的席面。沈長樂和葉菱都沒去,之前在葉太太院子裡見了面,倒也無妨,可是和外男同桌用膳,卻是不合規矩的。

    葉菱自然不敢再說什麼,她一直知道沈長樂待葉蘭亭不過平平,只不過是她一直在撮合兩人罷了。她也是聽蘭亭哥哥說起他們兩人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長樂姐姐就那麼不喜歡蘭亭哥哥呢。

    「你要是再問,我就去稟告葉伯母,你看她教不教訓你,」沈長樂聽著她一口一個喜歡地問著,竟是哼了一聲,教訓說道。這小丫頭才多大點啊,就想著男女之事,就是沈長樂這個老姑娘,都沒想到那一步呢。

    葉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依偎在她的身邊,到底還是她纏功了得,沈長樂拗不過她,晚上還是兩人一塊睡的。帳內有著一股甜甜的清香,是安神的香料,沒一會葉菱會睡著了,發出輕微均勻的呼吸聲。

    葉蘭亭到京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沈家拜訪,沈令承見到他自然也是欣喜萬分,留他在府中用膳。沈如諳回來之後,就更加高興了,雖說葉蘭亭和他相處地時間很短,可這些年來卻沒斷了書信往來,兩個一般大的少年在一塊,沒一會就混熟了。

    沈如諳這會才知道,葉蘭亭已經考中了舉人,他是來京城讀書的,好為日後的會試做準備。

    「你小子行啊,居然都是舉人老爺了,」沈如諳錘了一下他的胸膛,驚訝地說道。

    不過隨後他又有些生氣地問道:「那為何上回寫信,你不告訴我這個好消息?」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若是巴巴地寫在信里,你倒以為我是在炫耀呢,」葉蘭亭淺淺一笑,他幼時眉目清秀,像極了娟秀的小姑娘,如今眉眼長開了,全身透著一股子溫潤如玉的氣質,這若是再大些,只怕又是個能名滿京城的翩翩佳公子了。

    沈如諳讀書上有些小聰明,可到底不夠上心,況且他本人對科舉也並五興趣,反倒是想要習武。不過沈令承在別的事情上還好說話,可是在讀書一事上,古板刻薄地像個老學究,秉持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準則,死活要把沈如諳教地跟長子一般。

    「難怪我爹喜歡你啊,你要是他兒子,估計他老人家就圓滿了,」兩個舉人兒子,回頭再一塊參加會試,雙雙金榜題名,只怕衛國公府的門楣都要被重新光亮了。

    葉蘭亭知道他是個口無遮攔,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說。他搖著頭,正要開口說話,可是腦子裡卻是另外一個念頭轉過,兒子,不是女婿也是半子。

    想到這裡,他復而低頭一笑,這個念頭倒是不錯。

    沈如諳留著葉蘭亭在沈家住下了,葉蘭亭也沒客氣,只派人回去和堂叔說了一聲。左右他剛來京城,倒也不急著做別的。沈如諳第二天就帶著他和章漾他們見了面,都是差不多大的少年,倒也能玩到一塊去。

    至於沈長樂這邊,只當沒看見沒聽見。轉眼間就到了臘月裡頭,女學的冬裝多了一件披風,統一地藍色,倒是有人愛美,在領子上裝了一層毛皮,雪白雪白地一圈圍在脖子上,瞧著就暖和極了。可是轉眼間,就被教儀發現了,訓斥了一頓,趕緊收了起來。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可是卻一直都沒下雪,每天清晨起身是最痛苦的時候。就是沈長樂這等自律極了的人,都需得丫鬟三請四喊地才能起床。

    「姑娘再忍幾日吧,過些天就能放假了,」春柳瞧著她迷迷糊糊的模樣,也是心疼極了。

    等她穿戴整齊了,拿上書袋就匆匆出門,不過還沒走出去,就被綠蕪追了上來,將一個三腳鎏金暖手爐塞到她手裡,說道:「姑娘還是把這個帶上,那裡頭冷,用著暖暖手。」

    沈長樂本不想要的,不過一想到女學裡陰冷的屋子,還是又拿上了。春柳護著她上了馬車,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真是的,連個伺候的人都不許帶,實在是太幸苦了。」

    這話春柳以前倒也抱怨過一句,只是入冬之後,抱怨地就更多了。畢竟冬天確實是冷地很,女學裡什麼都得自己動手。不過她前世的時候也不是沒受過這樣的苦,在平陽侯府的時候,一到了冬天,三房的炭火就不夠,銀霜碳只能留給三爺用,她領著丫鬟用著普通木炭,一說話就是一嘴的黑灰。

    那段日子實在是太苦了,以至於沈長樂連回憶都不願。

    這一世她走地兢兢業業,不願行差踏錯一步,就是因為不想再經歷上一世的苦痛了。人總是這樣的,能舒服活著,誰又願意痛苦地死去呢。

    等到了女學裡,照例上課,天氣雖然冷,可眾人都是自小就受禮儀規矩薰陶的大家閨秀,就是再冷,都沒人會做出搓手這等粗魯的動作。

    不過到了中午的時候,天空一下就暗沉了下來,瞧著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模樣。她和葉菱用過午膳,準備從迴廊走回她們休息的地方,誰知走了沒幾步,便感覺有東西刮在臉上,冰涼涼地,待她伸出手,過了會,就見一片雪花悠悠地從天際飄落,緩緩地落在她的指尖,最後融化成一滴水珠。

    「下雪了,」旁邊的葉菱歡喜地說道。

    初雪很快降臨,等她們下雪的時候,外面已經是白茫茫地一片,雪花漫天飛舞,落在房頂上,落在屋檐下,落在石板磚上。小姑娘們一出來,各個都歡喜異常。

    等回去的時候,馬車行駛地都極慢,車轅壓在積雪上,咯吱咯吱地響聲,聽地她心裡都痒痒的。她一個人依靠在車壁上,自從韓姨娘被關起來之後,沈蘭和她兩人就分了馬車。

    結果她剛閉著眼睛養神,腦袋就狠狠地撞到了後面,疼地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可就是這樣,她突然感覺到馬車變得極其不穩,左右搖晃地厲害,還沒等她緩過神,砰地一聲,她就感覺馬車往右邊歪了過去,她拼命地抓住左邊車窗的欄杆,可就是這樣,巨大的衝擊力,還是讓她整個人往右邊撞了過去。

    疼,鑽心徹骨地疼。

    她最後還是沒抓住,整個人都摔了過去,此時她躺在車壁上,聞到一股子腥甜,就在下一刻,她喉頭一甜,就吐了出來。

    「姑娘,三姑娘……」她聽到外面有人在喊,大概是車夫,她試著想要撐著手臂爬出去,可是誰知已經摔倒的車廂居然又動了起來,她的頭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救……救命,」她試圖呼叫,可是話說出來,卻比蚊聲還小。

    沈長樂露出一聲苦笑,她記得上一世的時候,那天也是下著大學的吧。紀昌讓人到她的宮中,將她帶走,而紀鈺趕來的時候,她從打開的殿門,看到外面飄舞的雪花。

    這一世,難不成又要死在這個地方嗎?

    可是馬車卻又停了下來,外面似乎又有人在大喊,她想著大概是車夫找人來救她了吧。她努力睜著眼睛,她不能睡,睡過去就真的醒不過來了,老天爺給了她一個機會,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的。

    她還不想死,她不想。

    就在她拼命睜著眼睛的時候,就見車簾被掀開,一個身影鑽了進來。車廂里沒有燈光,他看不見沈長樂在哪裡,只能試著一點點的摸索,直到一個柔弱地呻吟聲響起,他才驚喜地喊道:「長樂,你別害怕。」

    他一直不敢出聲,他怕自己摸到的是一具屍體,馬車那樣地摔倒下來……

    「紀鈺,」她嘴角還帶著濃烈的腥味,可卻還是試著喊出了他的名字,是他的聲音,只聽到她自己的名字,她就知道是他的聲音。

    馬車裡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紀鈺一把摸到她的手掌,軟若無骨地纖細手掌,此時冷地可怕。

    「別怕,別怕,」他一遍輕柔地安慰她,一遍摸索到了她的身邊。她躺在車壁上,他試圖抬高她的脖子,想將她抱出去,可誰知剛一動,她就疼地呻吟出來了,又是一陣鑽心徹骨地疼。

    「我會死嗎?」她虛弱地問,死是一種什麼樣子的感覺,她比誰都清楚,而她現在又在感受著這種感覺。

    黑暗之中,他的聲音顯得堅定又強硬:「不會,你不會死了,我來救你了,你就不會死。」

    「七皇子,奴婢找了匠人過來了,」車簾又被掀開,一個猶如洪鐘地聲音響起,震地沈長樂頭皮一麻,原本已經昏沉的意識,反而又清醒了幾分。

    「她動不了了,你們將車頂給我切開,我們從另一邊出去,」紀鈺沉穩地吩咐,可是說到最後,帶著的顫音,還是泄漏了他心底的害怕。

    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使勁地搓著她的手,沈長樂想說話,可是她的意識又模糊了起來,她想說真暖和啊。

    女學裡誰都不好意思搓手,可現在他給她搓手,可真是暖和啊。

    「別怕,別怕,」紀鈺一直在重複著這句話,似乎在安慰沈長樂,可是卻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外面沒一會就響起了動靜,他側耳聽著,指揮著匠人切割的地方,又小心地將她挪動到另一邊來。等車頂被鑽開一個口子,北風呼呼地灌了進來,沈長樂只覺得更冷,真的好冷。

    紀鈺立即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脫下,裹在她的身上,披風上淡淡的清香味,傳到她的鼻尖,原來他打小就喜歡這樣的香味啊。還真是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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