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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48:06 作者: 蔣牧童
    沈長樂一聽這話,抱著沈如誨的腿哭得更大聲了,一直喊:「不要打,爹爹不要打。」

    沈令承此時恢復冷靜,再看著被兩個小廝架著,整個人還在顫抖的沈如諳,手中的鞭子卻怎麼都揮不起來了。

    「好了,不哭了,」沈如誨見沈令承不在說話,這才將沈長樂抱了起來。

    這一場鬧劇,終於在眼淚和血之中終結。

    最後沈令承獨自回了前院,老太太命人趕緊去請大夫,又讓丫鬟將庫房裡的藥膏尋出來。林氏也跟著進來,一臉心疼,扶著老太太在榻上坐下後,這才勸說道:「老太太可不要太過傷懷,老爺也只是望子成龍,對二少爺期望大了些,這才一時生氣責罰了他。」

    「老子教訓兒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你瞧瞧有誰家是這麼教訓兒子的?」老太太這會想起來,都是一陣心絞痛。

    林氏這會臉上也是疼惜,她嘆了一口氣道:「老爺想來也只是恨鐵不成鋼罷了,我瞧著待他生過了氣,便也不會再責罰二少爺了。」

    老太太原本還在生沈令承的氣呢,可誰知這會就聽到林氏的話,什麼叫做恨鐵不成鋼?老太太眯著眼睛,可林氏還是尤是不自知,還輕聲細語地陪著說話。只是這表面上雖然處處替沈如諳說話,可那話仔細一思慮,卻是怎麼都不對。什麼叫,二少爺只怕是在書院裡跟著別人學壞了?

    她瞧著她孫子讀書上進,對祖母孝順,時常過來逗她開心,怎麼就學壞了呢?

    「妾身想著,二少爺秉性自然是不差的,只怕就是被身邊的人帶壞了,他的那幾個小廝日日四處溜達,又愛生是非,若不如趁著這次機會,請老爺再給二少爺挑幾個好的?」林氏垂著頭,在下面輕聲說著。

    老太太這會也慢慢冷靜了下來,她仔細地打量著林氏,而對面的林氏見老太太許久未說話,正抬頭,卻一下撞上老太太如刀子一般的眼神。

    林氏的心咯噔一下,慌忙說道:「兒媳婦也只是關係二少爺,這一會老爺可是把他打的不輕,若是真生出什麼父子嫌隙,那可實在是不好。」

    她急中生智,便說:「我姨母也時常寫信,讓我多看顧著他們兄妹三人。如今二少爺被打成這樣,我還不知怎麼和姨母她老人家交代呢,都是兒媳婦沒用,勸不住老爺。」

    這會林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姨母,而她提及章老夫人,臉上又帶著真誠,這才讓老太太的神色緩和了許多。

    「兒媳婦也是為了二少爺好,才開口說這番話的。諳兒是我自小看著長大的,今個老爺打在他的身上,也是疼在我心裡,所以媳婦 便想著,若是能給他找幾個穩重妥靠的小廝,在他身邊時常規勸著,或許能讓諳兒日後能少受些老爺的責罰。」

    林氏此時只感覺兩道如刀子一般的視線,一直盯著她看,她說著話,臉上不敢露出一絲慌張的表情。

    而半晌之後,才聽到老太太淡淡說道:「你的話確實有道理。」

    此時屋子裡的自鳴鐘,突然叮咚地響起,到了亥時了。

    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林氏的身子突然抖了下,上首的老太太恍如沒瞧見一般,溫聲說道:「你早些回去吧,錦姐兒那邊現在也離不得你,就讓如諳留在我院子裡頭好生養傷。」

    林氏得了命令,這才告辭。

    只是到了院子外面,秋日的涼風一吹,她才發覺自己的後背已經涼透。她到了院子外面,突然腿腳一軟,還是旁邊的荷香一把扶住,這才免了她跌倒的狼狽。

    「太太,可是累了?」荷香見林氏微微發白,鼻尖還有點點細汗,關切地問道。

    「不妨,咱們回去吧,」林氏搖著頭,扶著荷香的手,慢慢離開。

    ***

    而院子裡的沈如諳因為後背被打,這會衣裳沾著傷口,壓根脫不下來。最後還是沈如誨命丫鬟拿了剪刀過來,將他的衣裳剪掉這才作吧。

    沈長樂還在一旁直勾勾地看著,沈如誨見狀,立即拿手擋住她的眼睛。

    她被捂住了眼睛,還是沒忘關心她可憐的二哥哥:「二哥哥,你還疼嗎?」

    小姑娘方才哭地太厲害,這會說話的聲音都沙啞了。趴在床上的沈如諳,頭枕在枕頭上,看著站在床邊的哥哥和妹妹。沈如誨站在沈長樂的身後,伸出一隻手將她的眼睛蒙住,小傢伙就那麼蒙著眼睛問話。

    「還行,死不了,」沈如諳齜牙咧嘴地說道。

    沈如誨聽著他混不吝的話,立即皺眉,他行事一向沉穩,素來在弟弟妹妹面前,就是一番大哥哥做派。此時聽到他說的話,立即不悅道:「今日若不是長樂擋著,我看你躺在床上,只怕一個月都別想下床。」

    沈如諳咧嘴一笑,這會是發自真心的,他說:「到底是親妹妹的,這種緊要關頭都能擋在哥哥面前。長樂你放心,日後你只要有事,哪怕二哥哥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沈如誨一聽,險些氣得絕倒。他道:「難怪爹爹這般生氣,你身上這股子倒是像足了綠林好漢的架勢。」

    沒一會大夫過來了,沈如誨便將沈長樂帶到外面的東次間,讓她在羅漢床上坐下後,溫和地說:「哥哥找丫鬟過來給你梳頭好不好?」

    「不好,」沈長樂的雙腳在半空之中晃蕩,她拉著沈如誨的衣袖,撒嬌說:「哥哥給我梳頭髮吧。」

    沈如誨當場大窘,若是讓他拿筆寫字作畫,那是一點困難都沒有。可若是讓他拿著梳子給妹妹梳頭,那可真是太難為了。所以他嘆了一口氣,打著商量地說:「長樂,哥哥實在是不會梳頭。還是讓丫鬟來吧,若是讓哥哥梳頭,你待會出去,肯定會被笑話的。」

    「不會的,哥哥那麼厲害,肯定也會梳漂亮的頭髮,」沈長樂亮晶晶地看著他。

    沈如誨一陣苦笑,伸手摸了她細軟的頭髮,笑著說道:「若是讓哥哥梳,只怕你這個頭髮就不漂亮了。」

    不過沈如誨還是讓丫鬟拿了牙梳和銅鏡過來,尋常沈長樂的頭髮都是春柳梳的。所以這會她舉著銅鏡,在一旁指點著。可沈如誨雖然聰慧,可在梳頭這件事上還是沒那麼容易的。

    但他又怕梳地太快,扯著沈長樂的頭髮,便小心翼翼地捏著她的長髮,誇讚道:「長樂的頭髮真漂亮,又黑又亮。」

    沈長樂眨巴著眼睛,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小孩的頭髮本就細軟,這會她的頭髮雖然厚實,可黑亮還真是談不上。沒想到大哥哥也會說好話騙人呢。

    等沈如誨勉強將頭髮梳好了,又扎了起來,便趕緊讓春柳在做收尾。

    待她的頭髮梳好之後,沈如誨便讓春柳退了下去。他坐在對面,摸了摸她的臉蛋,輕聲問:「長樂現在討厭爹爹嗎?」

    沈長樂不明他為何這般問,只一臉好奇地看著她。而沈如誨瞧著妹妹天真爛漫的表情,輕聲說:「長樂可不能討厭爹爹,爹爹打你二哥哥,也是迫不得已的。」

    她低頭不說話,說實話,她之前還總是笑話二哥哥經常被爹爹打。可這會她才知道,原來有這麼嚴重啊。所以她心底還是難免會有些怨爹爹,她賭氣說:「若是娘親在,爹爹肯定不能這麼打二哥哥的。」

    她話音一落,連對面的沈如誨都默不作聲了。

    雖說已是半大的少年,可是一提到親娘,到底心裡還是悲戚。況且沈長樂說的話,也並沒有錯。若是他們有親娘在,沈如諳何至於被這般打。老太太是爹爹的親娘,雖心疼孫子,卻又要顧忌著母子之情,並不敢太過勸阻。至於太太,無非就是動動嘴皮子,何曾當真攔阻過。

    沈長樂這會提起親娘來,心裡也堵地難受,她過了兩輩子,卻沒見過娘親一眼。若是老天爺真的公平,為什麼就不能留下她的娘親,沈月雖然是庶出女,可她有安姨娘護著。沈錦更不用說了,林氏為了她恨不能撕了自己。

    「長樂想娘嗎?」沈如誨柔聲問她。

    這個問題自然不必說,她若是不想,此時也不會紅了眼眶。可是她不想承認,她別過臉。

    「就算想,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沈如誨輕輕揚起嘴角,他說:「大哥哥時常也會想起母親的。」

    「娘親是什麼樣子的人啊,」沈長樂別著頭,望著另一處,但眼眶中滿滿是晶瑩的淚花。

    沈如誨摸著她的頭,「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是我再也見不著她了,」沈長樂悲愴地說,窗外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她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

    最後還是紀鈺送來了膏藥,沈長樂聞了下那藥膏,就是一股清涼的味道。待藥膏給大夫瞧了之後,他連連稱讚,說這藥膏比他開的傷藥好上百倍都不止呢。

    沈如誨親自過去道謝,紀鈺自然是推脫不說。

    沈如諳這一趟就是半個月,就連書院都去不了。可偏偏沈令承居然請了先生,每日到他院子裡,領著他讀書,所以這自然是教沈如諳叫苦連天。

    等沈如諳養好了身體,身邊的小廝卻被換了大半,後來沈長樂才知道,是林氏在老太太跟前說了這話。只是老太太想了,還是和沈令承說了,最後由沈令承做主,這才尋了更加穩妥的小廝。

    雖然是沈令承換的人,但沈長樂心裡還是不舒服極了。她覺得林氏的手伸得太長了,而且她還覺得林氏的手不只生到沈如諳的身邊。

    只是她到底年紀小,沒有四處聲張。

    沒關係,如今重來一次,她有的是機會,慢慢地看清、看透身邊的人。

    明德二十五年,沈長樂六歲。四月的時候,沈如誨通過了院試考試,成為一名小小的秀才。也正式進入了科舉的獨木橋,顯然相較於已經取得資格的沈如誨,只比他小兩歲的沈如諳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自打兩年前的那一頓打之後,沈令承再教訓兒子,也極少會拿起家法來。

    畢竟為著沈如諳被打的事情,沈長樂可是和他彆扭了好久。所以為了能讓女兒早日和自己恢復往常,沈令承是發了狠心保證,日後再不這麼打她的二哥哥了。

    於是父女兩人這才算是和好如初了。

    過了五月,因為京城林家老太太的身子不好,林氏便帶著沈錦回京城省親去了。說起來,沈錦在廣平府出生,可是至今還沒見過京城的親友。所以老太太也同意帶著沈錦回去,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

    所以別說沈長樂覺得家中清靜了不少,就連她院子的丫鬟都各個歡聲笑語起來。

    這一世也不知道怎麼的,沈錦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處處黏著沈長樂,沒事就要來她院子裡頭玩。起初的時候,林氏還以為是沈長樂給她女兒下了蠱呢,就差哭天抹淚了。

    可沈長樂一沒動沈錦一個手指頭,二沒罵她,就算她有怨氣,難不成還要說是埋怨她們姐妹兩個人太過親密嗎?

    沈長樂雖然對沈錦不冷不熱,可卻也不好擋著她日日過來。倒是沈月,處在兩個嫡出的姐姐和妹妹之間,就顯得有些沒那麼起眼了。她倒是想表現的特別,可沈令承對她只是平常,老太太又不需要她們這些孫女時時在跟前逗趣,所以她只覺得滿身的本領,都無處施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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