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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48:06 作者: 蔣牧童
    沈長樂點了點頭,便被春柳抱起來放在了床上。她乖乖地躺在床上,春柳拿出扇子,說道:「姑娘睡吧,奴婢在旁邊給姑娘打扇子。」

    誰知她剛閉上眼睛不久,就聽到外面有動靜,還夾雜著男聲,她霍地睜開眼睛,問道:「是不是爹爹來了?」

    春柳還沒說話呢,她就坐了起來,衝著外面大喊了一聲:「爹爹。」

    她喊完之後,內室的門便被推開了,沈令承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簾帳外面,他柔聲問:「長樂怎麼還沒睡?」

    沈長樂伸出肉乎乎的小短手,將簾帳掀開,探出腦袋,笑呵呵地看著他說道:「原本我已經要睡了,只是爹爹來了,所以我就醒了。」

    沈令承看著女兒圓乎乎的小臉上掛著的笑容,這一天下來的擔憂和驚慮都在這一瞬,被清掃一空。他心底一暖,便讓春柳下去,自己親手拿了蒲扇,哄她說道:「那你乖乖睡下,爹爹給你打扇子。」

    「真的嗎?」沈長樂歡喜地問。

    沈令承見女兒這般高興,心中的沉悶也隨著她乖巧甜美的笑容,漸漸的消散,他點點頭:「當然是真的,爹爹給你打扇子。」

    沈長樂正要躺下去,結果又想了起來,她問道:「爹爹,四妹妹的病好了嗎?」

    「四妹妹已經沒事了,」沈令承見女兒這么小,就知道關心姐妹,心中更高興,摸了摸她的小臉蛋,臉上總算露出了點笑容。

    「那就好,這樣爹爹就不用擔心了,」沈長樂躺下,乖巧地看著床邊的沈令承,這是她和爹爹難得親密的瞬間。若不是重生,這樣的一幕,只怕她至死都不敢想像吧。原來她也可以和爹爹這般親密。

    「爹爹給我講個故事吧,」沈長樂提出要求。

    沈令承見她烏黑螢亮的大眼睛盯著自己,想了想,便說道:「那爹爹給你講一個遠古的故事吧。相傳炎帝神農氏的女兒……」

    這個故事,沈長樂自然在書中看過,但此時聽著爹爹低沉的聲音,將故事娓娓道來,卻還是別有一番滋味。

    炎炎夏日,簾帳中的女娃娃乖巧地躺在床上,而旁邊穿著緋紅錦袍的男子,英俊的眉宇間溢滿溫柔,連低沉的聲音都柔和地如水波般流過。他輕輕搖著手中的蒲扇,一陣又一陣涼慡的風,在簾帳之中翻起。

    等沈令承故事講完了,卻見這小傢伙的眼睛還滴溜溜地轉著,便失笑道:「爹爹本想哄你睡覺,你這個小東西,倒是越發地有精神了。」

    「爹爹以後還會來給我講故事嗎?」沈長樂問。

    沈令承見她期待的眼神,點頭:「若是長樂想要,自然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那爹爹可要說話算話,」沈長樂由衷地說道,或許是重來一世,她才明白,有些事情錯過了,便是一生的遺憾。她和爹爹之間的父女情份,在上一世錯過了,明明爹爹那麼愛護自己,可她卻覺得感受不到。明明她那麼想要跟爹爹撒嬌,卻從來沒有做過。

    沈令承原本就是因為沈月的事情,而心中煩亂,又怕今日之事嚇著沈長樂,這才過來看她的。誰知來了之後,又是講故事,又是搖扇子。此時,他不禁有些神傷,輕聲問:「長樂,想娘親嗎?」

    沈長樂巴巴地看著沈令承,明明娘親已經離開了那麼久,明明已經過了兩世,明明她早已經習慣了沒有娘親在,可聽到這句話,她的眼眶還是一下子濕了。

    她當然想了,哪有人會不想自己的娘親啊,可她一出生娘親就不在了。那為什麼不讓她重生到更小的時候呢,為什麼不能讓她見娘親一面,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活生生的娘親。她的娘親,只在畫像裡面。

    沈令承見她哭了,登時心底一酸,伸手拍她的後背,「都是爹爹不好,長樂,不哭了,不哭。」

    沈長樂覺得自己這麼大的人,還因為想娘親而哭,真的太丟人了。所以她用手臂擋著自己的臉,但眼淚還是一直一直地流。最後沈令承將她抱了起來,摟在懷中,她的眼淚落在衣襟上。

    沈令承見她哭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自然心疼不已。他一直以為章蓉去世時,長樂還什麼都不懂,對娘親的感情不深。可如今想想,哪有孩子會不想自己的娘親。

    「四妹妹和五妹妹都有自己的娘親,可我卻只有爹爹,」沈長樂雙手抱著沈令承,哭得不能自已。

    這麼多年來的委屈,從她被人議論命硬開始,從她被嫁給一個病秧子開始,從她不得不進宮開始,她都想,如果她娘在,她肯定不會過得這麼辛苦。有什麼委屈,只能自己忍著。沈月和沈錦出嫁的時候,有娘親忙前忙後,細細教導夫妻之道,而她只有嬤嬤教導。

    「爹爹知道,所以爹爹最喜歡就是長樂了,爹爹會永遠保護長樂的,」饒是沈令承一個男人,都被她哭的心軟了,特別是聽到她細嫩的聲音哭訴,他就更覺得對不起她,是他關心長樂太少了,她說的對,別的姐妹都有娘親,只有她沒有。

    沈長樂不知道自己怎麼睡著的,也不知道爹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只知道自己第二日起來時,眼睛生疼生疼。

    順姑姑自然知道昨個三姑娘哭的厲害,於是哄著她換了衣裳,又拿了冰塊給她敷眼睛。等沈長樂瞧見自己的眼睛後,便拒絕出門。而她一想到自己昨晚在爹爹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就更加覺得丟臉了。

    **

    沈月從榻上摔下來,險些丟了性命,沈令承震怒,下了死命令是要嚴加審問了奶娘和丫鬟。

    林氏有些擔心地瞧著肖氏,忍不住說道:「嫂子,你說如今可怎麼收場啊?」

    「你慌什麼,是那丫頭身邊的奶娘沒看好她,和你何干,我瞧著就是她命里該有這劫難,」肖氏可比林氏沉得住氣,先前她也仔細問過了,林氏的丫鬟剛到那裡,四姑娘就已經摔破了頭。

    所以啊,這事還真是牽扯不到林氏身上來。此時林氏也就是心裡後怕,才會這麼問而已。

    等隨後沈令承親自審問這兩人,可雙方都是一口咬定,是對方沒看好姑娘,這才讓姑娘摔了下去。最後他下令將丫鬟發賣,而奶娘則不是簽了死契的丫鬟,只得打一頓趕出去。

    沈令承又命林氏親自重新挑選丫鬟,去服侍沈月,這事才勉強翻了過去。

    肖氏一見這事了結了,就匆匆告辭,趕緊回了京城。

    倒是老太太卻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這幾個月來沈家不平靜,先前沈長樂大病了一場,如今沈月又這般,她便想要去寺廟裡上香祈福。而沈令承覺得天氣炎熱,不宜出門,不過老太太堅持,沈令承勸不住,便讓林氏陪著她一塊去。

    「算了,就讓長樂同我一起,如今錦姐兒不過剛滿月,林氏這會哪裡離得開她,」老太太轉了轉手中的佛珠,淡淡說道。

    沈令承只得點頭,不過回頭還是讓林氏多派些丫鬟婆子伺候。

    沈長樂一聽說老太太要帶自己去上香,不知道多高興,興奮地指點著丫鬟帶這個帶那個。說來她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出門了,似乎從她第一任未婚夫婿意外去世之後,她就不願再出門,後來嫁到侯府,丈夫病重需要臥床,她自然不可能出門遊玩,連參加宴會的機會都沒有。至於後來孀居以及進宮之後,便更加不能了。

    她坐在榻上,突然想起皇上說要帶她出去看花燈,只是還沒來得及出宮,她便重回到自己小時候。

    她托著腮,竟是又想起了皇上。說來,這會他還不是皇上呢,估計也還只是個小皇子吧。他那樣的人,強大到可怕,所以即便她重生一次,他也依舊會成為皇上吧。

    三日之後,老太太便帶著沈長樂,到城外報恩寺上香祈福。

    報恩寺的門口有棵參天古樹,枝葉茂盛,特別是夏天的時候,整棵樹舒展開枝椏,綠蔭遮蔽,樹幹壯地需要好幾個人圍著才能抱住。沈長樂一下車便被這棵樹吸引住,眼睛一直朝著那邊瞧。

    而旁邊的小和尚見狀,立即笑著解釋:「這棵古樹自報恩寺建成後便在,幾百年來,從未受過雷電擊打,這才長得這般粗壯茂盛。」

    「幾百年,」沈長樂自言自語了一句,而此時順姑過來,便要抱著她,她搖了搖頭說道:「我要自己走過去。」

    老太太被丫鬟攙扶著下車,聽到她這話,笑著點頭:「佛祖跟前,就是要誠心,長樂同祖母一同進去。」

    祖孫二人在知客僧的帶領下,進了大殿,老太太親自磕拜,沈長樂雖小,卻也做得像模像樣。只是老太太到底年紀大了,在大殿磕之後,便有些倦了,知客僧便要領著她們去院子裡歇息。

    沈長樂此時卻一點不知累,便還想去別處看。老太太見她興致勃勃,又知小孩子精神素來好,便讓順姑姑領著她去逛逛。

    待老太太走後,沈長樂便順著往後面去,就連小殿都不放過。若是之前她不相信鬼神之說,那如今卻是信了十分。所以當她走到一個小佛殿裡,周遭空無一人,只有她們一行人。

    沈長樂回過頭,說道:「順姑姑,你和春柳在外面等著吧,我想單獨和菩薩說話。」

    順姑姑聽了,只覺得好笑,但還是勸說道:「姑娘有什麼話只管說,奴婢在旁邊,保證不開口。」

    「不行,」她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只能讓菩薩聽到的。」

    順姑姑見她堅持,又見佛殿裡確實沒人,便讓她自個進去了,而她和春柳在不遠處守著。

    佛殿很窄小,除了大門,再無窗子,所以光線有些黯淡。而沈長樂之所以選在此處,卻是因為佛殿內懸掛著黃色長綢上繡著的大紅字體,那是兩句她從前讀經時,最喜歡的兩句。

    殿內的菩薩端莊肅然,眉眼間帶著慈悲,沈長樂行了幾步,走到蒲團跟前,恭敬地跪了下去,雙手合十。她前世苦楚,頗有些萬般不由人的無奈,所以既然老天爺讓她重活一世,她就要活出個模樣來,再不能像前世那般,至死都孤零零的一個人。

    可跪著跪著,滾燙的淚水一顆一顆地滾落下來,她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這一次之後,她便要和前世割斷,她再不要過前世那般朝不保夕的日子,明明富貴也有,榮華也有,卻苦楚說不出口。

    她要好好的……

    「你哭什麼?」

    她因沉浸在眼淚之中,卻不知殿中來了人,被嚇得立即抬起頭。

    可當她看見面前穿著淺灰色僧袍,用竹簪束住烏髮的人,身體仿佛被什麼擊中,瞬間顫抖起來,腦子裡更是轟隆作響,以至於慌亂地脫口而出:「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第 12 章 覬覦

    紀鈺,本朝明德帝第七子,封景王,後經兵變,登基為帝,年號正元。當時京師剛改天換日,不少先皇心腹因不服紀鈺登基,便被他投入詔獄。聽聞詔獄之哀嚎猶如地獄,讓人聞之膽怯。正是這樣的種種狠辣手段,提起這位皇上,當真是可止小兒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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