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2023-09-24 00:40:09 作者: 藍艾草
薛姨娘名喚紅伶,乃是當年揚州有名的姐兒,靳良雄當年梳籠她花了大價錢,她又連著生了兩個女兒,皆是如花似玉,很得靳良雄喜歡,說話也最是委婉:「……這些日子我與殷姐姐傷心太過,凡事都偏勞了秦姑娘,如今……」說著她便揩起淚來,雖人到中年,但仍舊美的可堪入畫,「如今夫君已然去了,家裡這些瑣事怎敢再勞煩秦姑娘?」
殷姨娘也是靳良雄從外面抬回來的姐兒,雖不及薛紅伶這般美貌,卻也溫柔可親,拉著秦苒的手便止不住的掉淚:「老爺生前待我們姐妹不薄,如今他的身後事已經辦完,我們姐妹也應該為他撐起家裡這些事情……不然……不然怎麼對得住老爺……」
秦苒是在靳良雄臨終的床前接到管家鑰匙的,當時靳良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只拿眼神瞪著靳府管家靳維,靳維與他主僕幾十年,默契非常,當即便捧出一串鑰匙與帳本捧到了秦苒面前,看著她雙手接了過去,他才露出一絲笑影兒……
按照靳維的說法,家裡帳務全在靳良雄手裡,後院的帳目全被靳良雄交託到了他手裡,姨娘小姐們平日從不掌理庶物,只需衣食無憂即可,如今乍然跑來要求管家,秦苒還在思量兩位姨娘的動機,靳維已經肅容道:「管家之事,乃是老爺臨終前交給秦姑娘的,兩位姨奶奶只需要跟往日一樣在後院裡好生養著便好。」
靳維是個出言厲害的,他這話里意思非常明確:兩位姨奶奶既然平日都沒有機會掌權,如今這非常時刻,還是別來要權了,安生在後院養著便是。
薛姨娘拿著帕子掩面嗚嗚哭了起來,她生的兩名閨女一邊一個哄著其母,大的靳秋厲害一些,杏目圓瞪,一臉鄙夷:「秦姑娘如今無名無份,卻坐在我家裡當家,別是貪圖靳家這一份家業吧?我可聽說你不過是個漕河上撐船賣粗食的……」
靳秋不比靳以鵬,與秦苒有自小長大的情份,況她向來不喜靳以鵬待秦苒比待自家妹妹還要親,她是十指不粘陽春水的靳家大娘子,對方不過是個漕河上來往撐船買散食的貧家丫頭,如今大馬金刀坐在靳家正堂當家,算怎麼回事?
秦苒在漕河上來往撐船,早煉的皮粗筋壯,靳秋這句話並不能將她怎麼樣,只是沉默坐在那裡,暗中想道:如今大難臨頭,尚不自知,只想著爭家產,這些女人在後院裡早圈的廢了,想也想不長遠的……
靳良雄在漕河上多年,積攢的家底子非常可觀,如今他方過世,靳以鵬未曾回來,從馮天德往下,不知有多人虎視眈眈著這份家產,可惜薛紅伶與殷姨娘皆看不到牆外的血盆大口,而只想著肅清院內障礙,好聯手將這份家業摟進自己懷裡。
殷姨娘有志一同,珠淚潸然而下,傷感已極「……老爺屍骨未寒,我與姐姐便這般的討人嫌了……往後可如何是好啊……」
她直哭的氣噎難咽,她親生的靳香也陪著啼哭,哀求秦苒:「秦姐姐,這是別人家的家產,就算你摟在懷裡,這家產也不能姓作了秦,還不如給了兩位姨娘來打理,總是名正言順的……」
母女五個齊上陣,軟硬兼施。
秦苒若是個臉皮子薄的,早將手裡帳簿與鑰匙交了上去。
「兩位姨娘與三位妹妹才辦完喪事,如今這府里府外多少樁事懸而未決,都等著以鵬哥哥回來。說到底,這偌大靳府還是以鵬哥哥的,不如等他回來之後,待我將喪事的各項支出向他報明白了,再由他來決定靳家有誰掌家,兩位姨娘以為如何?」
薛姨娘與殷姨娘哭著由女兒扶了回去。
靳維長出了一口氣,「……往日兩位姨奶奶由老爺壓著,還知收斂,不會痴心妄想。如今老爺沒了……我還真怕姑娘你將這管家大權交了給她們兩位……」
他雖做著大管家,如今府里薛殷二位卻算是半個主子,她們生的三位娘子算是名正言順的主子,由外人秦苒來管家,確實有些講不通,他也難做,但也不能眼瞧著將府中產業拱手讓給兩名姨奶奶,因此秦苒這般強硬的擺明了不肯給家中庫房鑰匙與來帳目,倒教他鬆了一口氣。
喪事辦完的一個多月以後,日夜兼程的靳以鵬風塵僕僕的從上京趕了回來。
迎接他的,是門庭冷落,兄弟散盡,一座新墓與清江浦漕上副壇主選拔之事。
立在靳家門口的少女身量又抽高了些,不知是操勞還是憂心,更瘦了些,顯的五官更精緻了許多。
她的身後五步開外,靳家的兩名姨奶奶與靳以鵬的三位庶妹都喜極而泣,呼啦啦擁了上去,噓寒問暖,好不熱情。
秦苒稍稍往後退了些,給她們騰出位置來,由得她們暢敘別情。
金剛怒目(下)
二十七
「他居然想當副壇主?就憑他那手三腳毛的功夫?」緊跟著便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正走到廳堂外面的馮苑停下了腳步,聽著廳堂內父親馮天德接二連三的砸東西,咒罵靳以鵬。其間諸多侮辱的言辭從她的左耳進右耳出,她就像未曾聽見一般,直等馮天德罵夠了,才低聲問身後的貼身丫環。
靳以鵬回來了,他不僅回來了,還要參加副壇主爭奪之戰。
馮苑嘆一口氣迴轉。
靳以鵬她從小就認識。小時候天真,只當父親與靳良雄親如兄弟,她一度是靳以鵬忠實的追隨者,跟隨著一幫漕上大小頭目的孩子們在一起瘋玩……那是快樂的不受拘束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