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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7:14 作者: 尼羅
他不是懶,是真的動彈不得,身體像是融化在了大床上。料想這裡總不會有刺客,所以他含糊的哼了一聲,算是回答,誰要進來就進來吧,誰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吧,別擾他入眠就好。
房門開了,是換了便裝的副官輕輕推開了房門,有人大踏步的走了進來,步伐沉重,皮鞋底子踏在地毯上,也能踏得一步一悶響。他聽出來了,來
者是張嘉田。張嘉田來了,他很高興,想要睜眼看他一眼,可眼皮也不聽了他的使喚,這睡意他醞釀了兩個多小時,此刻洶湧而至,要把他席捲進黑暗裡去。
使出全身力氣,他向外「哼」了一聲,嘀咕出了一句:「我睡一會兒。」
雷一鳴再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到了窗外的晚霞紅光,然後轉動眼珠再往上瞧,他看到了床前椅子上的張嘉田。張嘉田坐沒坐相,窩在椅子裡,伸長了兩條腿,正在擺弄手中的一隻小打火機。察覺到了他的凝視,張嘉田掃了他一眼:「醒了?」
雷一鳴慢吞吞的坐了起來:「嗯。」
然後他又問張嘉田:「你什麼時候來的?」
「不知道,反正等你一個多小時了。」
「你來得太早了。」
然後他搖晃著下了床,走去撒尿,喝茶,用冷水洗臉,脫了外面的西裝上衣和緞子馬甲,另換了一件柔軟溫暖的毛線背心。
張嘉田給自己點了一支香菸,耐著性子看他忙碌。等他把自己收拾舒服了,張嘉田才問道:「什麼時候吃飯?」
雷一鳴走到他面前,問道:「餓了?」
張嘉田覺得他這個態度,有點像是大人逗弄小孩子,便有點不耐煩:「不是你說讓我過來吃晚飯的嗎?天都要黑了,我不應該餓?」
說完這話,他知道自己語氣不好,所以等著雷一鳴反擊。哪知道雷一鳴一點脾氣也沒有,只扭頭又看了看窗外,然後笑了
一下:「可不是,天都要黑了。」
他抓起電話打到隔壁房間,讓隨行的副官去安排晚飯。張嘉田等他放下了電話,又問:「春好怎麼還不回來?」
雷一鳴漫不經心的回答:「正和小文吵著呢。」
「你不會派人把她和她弟弟一起送回來?」
「你當我沒說過這話?」雷一鳴扭頭瞪了張嘉田一眼:「葉春好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她家的事情,我也懶怠管。她要走,我就送她走,她要留,看在妞兒的面子上,我也不攆。她要和她弟弟吵得狗咬狗一嘴毛,和我也沒有半分錢的關係。」
說到這裡,他又瞪了張嘉田一眼:「我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葉春好在你那裡是個寶貝,在我這裡可算不得什麼。」
張嘉田向後一靠,露出了憊懶相:「那你當初還和我搶?」
「不是我和你搶,是她愛上了我。」
「那她後來怎麼又不愛你了呢?」
「那我根本不在乎!愛我的女人多了,如果我想結婚的話,立刻就能找到對象。」
張嘉田聽到這裡,卻是抬頭看著他笑了:「嫁你有什麼好處啊?聽你咳嗽,餵你吃藥?」
雷一鳴瞪他瞪到了如今,有點瞪不住了,目光閃爍著要軟化:「你是專門來損我的?」
張嘉田擺擺手:「我沒那個閒心,這一趟也不是我自己要來,是你請我來的。我之所以來了,也是想問問春好的事兒。現在問完了春好,我再問問你,那幾箱子藥,吃完了沒有?」
「吃完了。」
「還想不想再吃點?」
「不想。」
「用不用再去醫院檢查一次?」
雷一鳴這回倒是正色思索了片刻,末了緩緩的搖了搖頭:「我現在感覺還好,不必去了。」
「我看還是去一次好。」
雷一鳴雙手插進褲兜里,站在屋子中央:「不了。我很討厭進醫院。」
「不敢去?」
雷一鳴對著地面一點頭:「是的,不敢去。」
張嘉田嗤笑了一聲:「膽小鬼。」
他也跟著笑了,他想這小子完全不知道他此刻正在如何的鋌而走險。現在不知道,將來也不會知道,他會把他這幾天的所作所為保密到底,帶進墳墓里去。
第二百零八章 評語
虞碧英回了來,興沖沖的去見雷一鳴,結果發現雷一鳴正在會客,便很識相的不湊熱鬧,自回房間休息去。
雷一鳴有了張嘉田,也就無心再去敷衍她了。他所住的這間客房,乃是個套間,他在外間擺了飯菜,也不要人伺候,關閉了房門,只和張嘉田獨處。他對張嘉田這樣親密,張嘉田不知曉他那些心路歷程,反倒是覺得怪不自在的----他願意幫助雷一鳴,出點力氣也沒什麼,不圖別的,圖個自己心裡舒服。可這並不代表著他願意和雷一鳴重新形影不離的膩在一起。
他實在不再是當初那個把雷一鳴當神來敬的毛頭小子了。
把襯衫袖子挽起來,他有點熱,雷一鳴親自給他倒酒,他也沒客氣,端起酒杯就喝。喝過了第一口,他還想喝第二口,然而雷一鳴摁住了他的手:「夠了,別喝醉了。」
他嗤笑一聲:「你也太小看我的酒量了。」
雷一鳴把他的酒杯端起來向旁一放:「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你得放清醒一點。」
張嘉田聽到這裡,來了興趣:「你有什麼事,還要專門同我商量?」
雷一鳴拿起刀叉,一邊慢慢的切割盤子裡的雞肉,一邊抬眼向他一笑:「大事。」
然後他一邊慢慢的吃,一邊慢慢的說,把自己的大計悄聲講述了一遍。張嘉田嘴裡咀嚼著牛排,聽得出了神,等到他把這一番話說完了,張嘉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有點困
惑:「你這話其實沒必要告訴我。」
雷一鳴一聽這話,有點不高興,睜大了眼睛正色說道:「這麼大的決定,我怎麼能不先講給你聽?我不提前告訴你,你到時候看了我的所作所為,不是要有誤會嗎?」
張嘉田端起汽水杯子,喝了一口,然後沉吟著頓了一下:「這個,我應該不會有什麼誤會。反正上頭命令我打你,我就打你,上頭不發命令,我也就不管你。你愛怎麼幹就怎麼幹,也用不著我配合你。你們這幫人要是失敗了,那你頂多也就是還回天津過日子罷了。我看你還是回來過消停日子比較好,平平安安的,多舒服。」
雷一鳴反問道:「我平安嗎?我在天津住了那些天,哪一天是平安的?」
張嘉田一笑:「我不是饒你不死了嘛?林子楓應該也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
雷一鳴依舊握著刀叉,垂眼盯著盤中的殘羹,他沉默片刻,最後搖了搖頭,用刀子一戳盤中剩下的一塊雞肉:「我就是下台回家,也要選個體面的方式,把各方面都提前安頓妥當,絕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倉皇狼狽了。」
張嘉田瞄著他的神情:「你想怎麼安排?」
他搖了搖頭:「現在說這個還太早。總之,我今天叫你過來,就是想對你做這一番交代,讓你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我還不需要你來為我做什麼,所以你只要知道了,就可以了。」
張嘉田聽到這裡,忽然
一笑:「你說咱們兩個是不是賤?好好的日子不過,一定要反目成仇,非得你殺我兩場,我打你幾頓,才能重新做好朋友。」
雷一鳴不假思索的搖了頭:「不,就是因為我殺了你兩場,你打了我幾頓,我們才有今天的感情。」
「我知道,你有疑心病,我對你越好,你越要挑我的毛病。賤種。」
說完這話,張嘉田把酒杯端過來喝了一口,又道:「還有句話對你說,就是春好----你那些年不是總疑心春好和我有私情嗎?其實我倒是真想和她有點什麼,可她那人軟硬不吃,除了你,她心裡再沒第二個男人,我倆真是清清白白。」
說到這裡,他抬眼直視了雷一鳴:「春好是生生被你打跑的,多好的一個女人,能說能幹的,有模有樣的,誰也不愛,就只愛你,結果活活被你逼出了家門。你想想,哪個女人不樂意做闊太太?哪個女人不樂意和自己親生的小孩在一起?哪個女人不樂意有個齊齊整整的家?她但凡忍得下去,能死活要和你離婚嗎?」
雷一鳴差一點就是勃然變色:「不要提她!她和我沒有關係了!」
張嘉田用叉子向他指了指:「我沒事的時候,也總想你這個人。想到最後,我覺得你這個人啊,就是賤!你是自輕自賤!你不相信別人能真心實意的對你好,真有人愛你了,你反倒渾身不自在,非得把好人全鬧走,自己成個孤魂
野鬼才舒服。」
雷一鳴看著張嘉田,半晌沒說出話來,一張臉紅白不定的變幻著,呼吸也是越來越急。最後他忽然把手中的刀叉一起往桌上一拍,大聲叫道:「我沒有!」
他抬手指著張嘉田,身體向上挺了一下,顯然是作勢要起:「我好好的同你說話,你怎麼還罵起我來?」
張嘉田沒想到他會有這樣大的反應,但他現在不怕這個人了,所以倒還坐得安穩:「我沒有罵你,真想罵你的話我就直接罵了,用不著還繞個彎子。這都是我的心裡話,可能是不好聽,但沒有惡意。你要是不愛聽,那我不說了,我走。」
雷一鳴也知道張嘉田不是在罵自己,可他這幾句話說出來,也不知怎的,句句刺他的心,讓他渾身冒出冷汗,仿佛學生在考場上奮筆疾書到了最後關頭,忽然發現自己拿錯了試卷,前頭的種種思慮計算全部作廢,想要從頭再來,已經沒了時間。腸胃猛的兜底向上一翻,他抬手捂了嘴,轉身就往那衛生間裡跑。
張嘉田見勢不妙,慌忙追了上去,等他趕進衛生間裡時,雷一鳴已經彎腰對著抽水馬桶嘔吐起來。雷一鳴的胃裡只有方才吃下的那點食物,很快便吐乾淨了,可胸中還是煩悶得厲害,還是一陣緊似一陣的作嘔。於是他繼續乾嘔,嘔得站立不住蹲了下去,連膽汁都吐了出來。一雙手從後方穿過他的腋下,海底撈月似的
把他撈了起來,他隨著那雙手搖晃轉身,又撲到了水龍頭前。
擰開水龍頭,他嘩啦啦的大洗大漱了一番,末了手扶著那白瓷盆的邊沿,他喘息著直起了腰。張嘉田托著厚毛巾,劈頭蓋臉的給他擦了兩把,然後問道:「怎麼?胃也鬧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