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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頁

2023-09-24 00:27:14 作者: 尼羅
    葉文健和雷一鳴對視了片刻,最後就感覺胸中憋悶得慌,不知道如何才能把姐夫的種種好處昭告天下。姐夫這樣一個好人,姐姐怎麼就像鬼迷了心竅一樣,非要恨他?夫妻吵架是大事嗎?他記得自己的爹和娘也是常吵嘴的啊!

    雷一鳴提前一天到了泉縣,到達之後先由陳運基陪著去閱了兵,然後回了他的臨時司令部,熬藥喝藥。藥是在司令部後頭的伙房裡熬的,熬到半路,伙房門口的狗都被熏跑了。雷一鳴以著絕大的勇氣喝了這碗藥,喝過之後,

    眼淚汪汪的,喝了半碗糖水,嘴裡還是苦。可良藥苦口,他最近確實是咳嗽得少了些。

    在司令部里住了一夜,翌日中午,他等來了張嘉田。

    此地前幾天下了一場春雪,如今天氣暖了,大雪迅速融化,把縣城內外的土路全拌成了泥塘。張嘉田進門時,雷一鳴就見他滿褲腿都是泥點子,鼻尖耳朵也讓春風吹得通紅。大衣沒穿,手套也不戴,他手裡還拎著根馬鞭子,就這麼髒兮兮汗津津的走了進來。進門之時,他把馬鞭子往門口的勤務兵手裡一扔,然後抬手摘了軍帽,露出了滿腦袋汗津津的短髮。

    雷一鳴一直很欣賞他的體魄,但是先前摻雜著妒忌猜疑之心,越是欣賞,越是嫉恨。如今那妒忌和猜疑都煙消雲散了,他總算可以平心靜氣的欣賞了。

    張嘉田沒急著和他打招呼,先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然後才開始上下的打量他:「胖了?」

    雷一鳴忽然向他湊了過去:「你聞聞我。」

    張嘉田被他嚇了一跳,試探著低頭在他肩膀領口嗅了嗅,他抬眼望向雷一鳴:「苦。」

    雷一鳴向後坐回原位,笑了:「吃藥吃的。一天兩頓,真夠受的。」

    他笑得眯起眼睛,眼角有了細細的紋路,是個發自內心、不加修飾的笑容。張嘉田很久很久沒有見他這樣笑過了,便也跟著笑了起來:「藥沒白吃,真胖了。」

    雷一鳴像是有點得意,又問:「你最近

    如何?」

    「我還是那樣,倒是你,身體不好,還不回家好好養著,怎麼又弄出了個什麼熱察聯軍?你還打算再打一次天下不成?」

    雷一鳴笑嘆了一聲:「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所以現在趁著還幹得動,要再做點事情。打不下天下,撈點資本也是好的。要不然,就太被動了。」

    張嘉田思索了片刻,然後問道:「你是不是缺錢?」

    雷一鳴反問道:「你給我啊?」

    「要只是養活你爺兒倆的話,那當然沒問題。」

    「真的?」

    「這點屁事我用得著撒謊麼?」

    「你要是撒謊,天打雷劈劈死你。」

    「行,我要是撒謊,天打雷劈劈死我。」

    雷一鳴哈哈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對著張嘉田擺手:「不鬧了,逗你玩的。你現在也犯不著哄我開心了,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用不著對我撒謊。」然後他正了正臉色,又道:「你不要管我在做什麼,總之,我不會與你為敵就是。」

    「你可以與我為敵,我正好一仗把你打回家養老去。」

    說完這話,張嘉田一扭頭,看見旁邊的桌子上擺著茶壺茶杯,便自己拎了茶壺往杯子裡倒茶,想要喝口水再說話。哪知他剛端了茶杯要喝,冷不防的就聽雷一鳴說道:「放下!」

    張嘉田莫名其妙的扭頭看他:「我渴了。」

    「那是我的杯子,你不要用。」

    然後雷一鳴抬頭對著門外說道:「來人,上茶。」

    張嘉田慢慢放

    下了杯子,剛想說「我又沒病」,可話到嘴邊,又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目光掠過雷一鳴,他若無其事的清了清喉嚨,換了話題:「小文呢?」

    雷一鳴答道:「小文在後頭的屋子裡呢,你現在見他?」

    「見吧,我不就是為他來的嗎?」

    雷一鳴沒再回答,因為一名勤務兵用托盤送了新茶進來。他眼看著勤務兵把托盤放到桌上,將盤中水淋淋的新茶杯拿出來,倒出一杯熱茶擺到張嘉田手邊。

    他看著勤務兵,張嘉田看著他,等到勤務兵退出去了,他轉向張嘉田,卻聽張嘉田輕聲開了口:「我沒騙你,真不是癆病。」

    雷一鳴垂眼望著地面,答道:「我有潔癖。」

    張嘉田聽了這話,沉默下來,沉默之中,有一股熱血往頭腦里涌。這樣的情形最可怕,這股熱血能要了他的命。他拼命壓下這股子熱血,拼命管住了自己的雙手。

    雷一鳴這時抬了頭,又說道:「我先吃藥,看看情形,若是吃藥吃好了,那就沒事,若是不好……」

    張嘉田打斷了他的話:「先吃藥。既然我的話你不信,那你就好好的吃藥。等病好了,你就知道我這話是真是假了。」然後他強行扭轉了話題:「小文呢?」

    雷一鳴讓人去叫葉文健。片刻之後,葉文健來了,進門之後,他對著張嘉田微微一點頭,然後徑直走到了雷一鳴身旁。

    張嘉田見他已經長成了個高高瘦瘦的小白

    臉,而且垂著腦袋沉著面孔,像是在座之人全欠了他的債一般,真是越看越欠揍。葉春好好容易才得了自由,清清靜靜的舒服日子還沒過幾天,生活就被這個弟弟又攪成了一團亂麻。這幾個月過下來,葉春好簡直都有點見了老,而這個混帳弟弟可好,一點羞慚之色都沒有,反倒是理直氣壯的甩起臉子了。

    這時,雷一鳴回頭對葉文健說道:「小文,你不敢見你姐姐,那麼有話對著嘉田說,也是一樣的。」

    葉文健掃了張嘉田一眼,籠統的就只看見了個人高馬大的莽夫,而且前身還是個滿胡同亂竄的小流氓。對待這位前小流氓,他真是無話可說。

    他不言語,於是雷一鳴又去看張嘉田:「那你說。」

    張嘉田開了口:「小文,你姐讓我接你回家。你姐說了,你既然是真不愛讀書,那不讀也可以。只要你能回家去,她就心滿意足了。」

    葉文健聽了這話,對著地面答道:「你告訴我姐,讓她別惦記我,我長大了,知道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

    張嘉田聽到這裡,忍無可忍的一拍桌子:「你知道個屁!」

    葉文健翻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十幾歲的人了,待在家裡什麼也不做,也不是事。留在姐夫這裡,我還能學著干點什麼,比回家干呆著強。等我有點出息了,我再回家看我姐去。」

    張嘉田一聽這話,發現他竟然還是不想回去,而且滿口

    都是「我」要如何如何,沒有一句是替他姐姐著想的,便氣得站了起來:「說得好,既然你這麼有擔當,那就回家把這話再對你姐姐說一遍吧。」

    然後他回頭對著門外吼道:「來人!」

    雷一鳴端坐著不動,眼看著張嘉田的衛兵一擁而入,七手八腳來抓葉文健。葉文健當場傻了眼,嚇得伸手抓住了雷一鳴的衣袖:「姐夫!姐夫他們要抓我!」

    雷一鳴被他拽得向前仆去,還是張嘉田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雷一鳴的胳膊,一把扯開了葉文健的手。衛兵們趁機扯著胳膊腿兒把葉文健抬了起來,不由分說的便衝出了屋子。葉文健扯了喉嚨拼命喊叫,而雷一鳴先是坐著不動,等葉文健的聲音漸漸遠去了,他才作勢要起:「小文那孩子----」

    張嘉田一把將他摁了下去:「你別管!」

    「我不是要管,是他在我這裡從來沒受過委屈,你這麼對待他,他還不氣壞了?」

    張嘉田一聽這話,就覺得雷一鳴對待葉文健真是好,竟然還怕他「氣壞了」,難怪葉文健樂不思蜀,連姐姐都不要了。轉身面對了雷一鳴,他低頭說道:「放心,十幾歲的小子不怕氣,怕打,那孩子我看就是欠揍,揍一頓他就沒那麼多毛病了。我走了,你好好吃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就來找我。」

    然後他又在雷一鳴的肩上摁了一下:「不用送。」

    雷一鳴真沒起身相送。

    目送著張嘉田出了房門,他似乎還能依稀聽見葉文健的嘶吼。胳膊肘支在椅子扶手上,他歪頭托腮,想想葉文健,又想想葉春好,最後就是微微一笑。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定時炸彈

    雷一鳴覺得,自己是放出了一枚定時炸彈。

    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他窮極無聊,非要對著前妻死纏爛打,而是他要將這些對頭一一擊敗,把主動權重新抓回來。自從在安泰兵敗以來,他一直都活得太被動了。

    尤其他現在病了,而且還是尚未確診、前途未卜的病,所以他要格外用心的籌劃,籌劃生前身後事,真到了力不能支的那一天,他要有退路,要能退到一個保險箱、安樂窩裡去。

    五小時後,雷一鳴的定時炸彈開始了倒計時。

    葉文健萬萬沒有想到張嘉田會對自己動粗、而姐夫竟然沒有護住自己。他一點準備都沒做,如今被張嘉田和一名副官夾在汽車後排座位上,他先是叫罵後是沉默,末了哈欠連天的癱軟下來,他涕淚橫流的呻吟出了聲音。

    張嘉田不知道他哼的是哪一出,大聲的問他:「小子,你又怎麼了?我告訴你,在我這兒你裝病沒用!」

    葉文健不理他,咬牙忍耐著。

    又過了三個小時,他昏昏沉沉的上了火車,兩條腿都軟成了麵條,是被士兵抬上去的。張嘉田很納悶,因為實在是看不出葉文健在搗什麼鬼,反正這小子一直是不肯吃東西,只喝了些水,決不至於是中了毒。半大小子餓上幾頓是餓不死的,所以張嘉田也不管他,自顧自的吃喝睡覺。哪知道睡到半夜,他竟被葉文健的慘叫震了醒。

    他急了眼,拎著皮帶當鞭

    子,啪啪的甩著嚇唬葉文健,讓他說說到底是哪裡難受。然而葉文健恨透了張嘉田,死活就是不開口。兩名士兵手忙腳亂的滿地抓他,不讓他把腦袋往車廂板壁上撞,倒是旁邊一名副官悄聲告訴張嘉田:「軍座,卑職怎麼瞧著文少爺這是像----像----」

    張嘉田扭頭瞪他:「像什麼?說人話!」

    副官把聲音又降了一度:「像犯了大菸癮。」

    張嘉田立刻又望向了葉文健----葉文健正在嘶吼著打挺,小白臉上蹭得全是涕淚灰塵,酷似葉春好的清秀五官都變了形,長長的胳膊腿兒痙攣似的各自扭曲。一名士兵用雙手捧了他的腦袋,不許他亂動,可他忽然變得力大無窮,帶著那士兵的雙手往壁上撞。張嘉田大步走過去蹲下來,抓住衣領把他拎了起來:「小子!說,你是不是抽上大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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