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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7:14 作者: 尼羅
林子楓問道:「大帥這期間需要我做什麼嗎?」
雷一鳴想了想,然後一搖頭:「現在還不好說,也許沒什麼事,過兩天我就回來了。」
這時,打頭的汽車已經緩緩停到了他面前,衛兵上前一步為他打開了後排車門,他彎腰鑽進汽車裡,一言未發,像是忽然把林子楓忘了。
林子楓也沒出聲,目送著汽車隊伍遠去。
又過了兩天,他在報紙上看到了雷一鳴的新動作----他和山東的盧文瑞督理、熱河的虞天佐都統聯合提議,以著南北十五省的名義組織了一支護國軍,推舉東北的老帥做了總司令。護國軍甫一成立,便對著北伐軍宣了戰。
這是一樁大新聞,除了這樁大新聞之外,報紙上還登載了一條小新聞----察北的馮子芳將軍,於昨日在自宅被刺客暗殺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兵法(一)
雷一鳴聽說察北一帶出來了個「國民革命軍第十路軍」,總指揮是洪霄九,副總指揮是張嘉田,名頭不小,實力不大,是張洪二人聯合了馮子芳留下的舊部,一起湊出了這麼個第十路軍。這第十路軍倒是沒有繼續去找陳運基的麻煩,而是一路向西,往綏遠去了。
雷一鳴現在想起張嘉田這個人,不知為何,會覺得很陌生,仿佛那個他熟悉的小忠臣兼小逆賊,已經徹底死在了他上一次的陰謀詭計中。雷一鳴已經殺過他了,心到神知,至於他死不死,那是他的事,雷一鳴就不想管、也管不著了。
有了東北的老帥做主心骨,他們這班人聯合起來向著四面八方猛攻了一陣,倒也把那國民革命軍的隊伍打退了幾步。未來形勢如何,實在難以預料,雷一鳴不是很樂觀,但也談不上有多麼悲觀----他這人向來不講什麼主義和宗旨,也沒有當皇帝總統的野心,跟著老帥干也行,跟著蔣中正干也行,只要能讓他把他的巡閱使當下去就行。
真不讓當了呢,那對他也算不得是致命的打擊。割據起來當土皇帝也行,跑去租界做富貴閒人也行,橫豎家有嬌妻稚子,關起門來過日子,應該也不壞。
他認定了葉春好會在生下孩子後回心轉意,所以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了。
春天過了去,葉春好
的肚皮越來越大了。
她的妊娠反應並不強烈,腹中的那條小生命自顧自的成長,也沒有讓她擔驚受怕的吃過什麼苦頭。她孕育著這條小生命,然而完全不愛它,因為它「不是好來的」。當然,它若是執著的要活,那她也由它。
她一天兩遍的下樓散步,偶爾能察覺到雷一鳴正在遠處窺視自己,但是只做不知。直到這一天,雷一鳴不知怎的,忽然吃了熊心豹子膽,竟試試探探的走到了她近前:「春好。」
她轉身就要往樓里走,哪知雷一鳴的速度更快,幾步攔在了她的面前。對著她抬了抬手,他仿佛是要做個阻擋的手勢,雙手抬得很有分寸,並沒有觸碰到她。
「你等一等。」
葉春好冷著臉看他。
雷一鳴瞧了瞧她的臉,又低頭瞧了瞧她的肚子,然後對著她笑了一笑:「這孩子是不是讓你受苦了?」
葉春好恨他,他縱是說出好話來,她也當成壞話聽:「這是你從你那個姨太太身上得來的經驗嗎?」
然後她邁步繞過了雷一鳴:「很遺憾,這條經驗並不適用於我。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孩子,都折磨不到我。」
這話說完,她進了小樓。雷一鳴停在原地,回頭看她。她都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他還回著頭,心裡有點生氣,因為他接下來還有話說----他要帶兵南下,到江蘇打仗去了。
可是她不聽,他也不敢追進去逼著她聽。這個時候他若是還
要追著和她吵架的話,他想,那自己就太不是人了。
三天之後,他出發了。
白雪峰被他留在了北京看家,但是沒了白雪峰在身邊,他身邊就像是缺少了一位很重要的知音,衣食住行也隨之要出問題。他有心把林子楓帶上,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帶他也沒有大用,而且林子楓是出了名的怕火怕血、厭惡戰爭,他跟著雷一鳴這麼久了,就沒人見他穿過軍裝摸過槍。
雷一鳴對林子楓是有感情的,所以儘量的不去讓他為難。把他也留在了北京城裡,他把警衛團特務連的連長蘇秉君提拔上來,做了自己的衛隊長。蘇秉君也算是個出眾的了,有資格到他的身邊來。
帶著兩個師的人馬,他穿過山東,進入了江蘇地界。山東的盧文瑞督理這一次傾巢而出,圍著隴海線鐵路,已經和北伐軍鏖戰許久,雷一鳴再不帶著援兵過來,他就非撤退不可了。
雷一鳴把那兩個師派去了前線,自己則是在後方的一座小城裡住了下來,並不是他手握勝算,而是他就只能派出這兩個師的援軍,無論有沒有勝算,他都只能這麼辦。人在小城裡住著,他距離前線的炮火還遠,終日也沒有大事可做,只得頭枕著雙手,在床上從早躺到晚。
如此躺了一個禮拜,他不能躺了,在他的支援下,盧督理和北伐軍僵持在了江蘇,呈現了膠著之態。而他又接到了北京老帥的軍令
,帶兵進了河南。
與此同時,張嘉田所在的第十路軍從綏遠出發穿過山西,也進入了河南境內。
雷一鳴是為了打仗而來的,張嘉田也是為了打仗而來的,雙方一點防備都沒有,就在戰場上碰了面。雷一鳴依然躺在戰場的最後方,並沒有機會----也沒有興致----親眼去見張嘉田。
蘇秉君在名義上是他的衛隊長,其實從早到晚跟著他,把白雪峰的活兒也幹了不少。他雖然平時也常見雷一鳴,可這樣貼身的伺候他,還是第一次。他見這位大帥不論晝夜總是躺著,就有些狐疑,以為他是哪裡不舒服。
他這回足足的又躺了一個禮拜,一個禮拜之後,他下了床,蘇秉君看著他,就見他在那半面牆那麼大的地圖前呆呆站著,這一站,就又是半天。
半天過後,他回頭吩咐蘇秉君:「傳令給警衛團,今晚跟著我上火車,回直隸去!」
蘇秉君一愣:「回直隸?」
他手裡一直捏著半截鉛筆,這時就把鉛筆往旁邊的桌上一扔:「對,回直隸。」
蘇秉君不再猶豫,轉身走出去傳達軍令。而不出三個小時,這話也傳進了張嘉田的耳朵里----交戰雙方,自然不會相隔十萬八千里,而雷大帥帶著一個團的人馬上專列,這也不是一件可以悄悄完成的事情。張嘉田派出去的眼線只要跑得夠快,就能把這消息及時的傳遞給他。
他這一回是獨自帶兵進河南的,洪
霄九還留在綏遠,為他們近來所打的幾場勝仗善後。洪霄九不在身邊,他便可以獨斷專行,想怎樣便怎樣。對著地圖也研究了半天,末了,他對著身邊的副官吩咐道:「去叫滿團長過來。」
張嘉田和滿山紅見了面,只談了不到五分鐘,便達成了共識。他們之間似乎是存在著某種默契,一件事情,張嘉田說個三言兩語,她就能全明白,不但明白,而且贊同。
帶著幾百荷槍實彈的騎兵,滿山紅無聲無息的上了路。張嘉田需要集合大部隊,所以落後了一點。而經過了一場翻山越嶺的急行軍後,做前鋒的滿山紅帶著隊伍下了馬,從騎兵變成了步兵。
在蒼茫的暮色中,步兵按照計劃經過了一座小火車站,然後分散開來,埋伏在了鐵軌兩側的山坡下。滿山紅跪伏下來,把耳朵貼到了地面,如此靜聽了片刻,她忽然一躍而起沖向鐵軌----她一起,鐵軌另一面的人瞧見了,登時也竄出了三名士兵。
士兵都拎著方方正正的炸藥包,在滿山紅的命令下,他們把它捆綁在了鐵軌和枕木上,又把引線長長的扯了出去。滿山紅這回把耳朵貼到了鐵軌上,聽了一瞬間之後,她起身開始往後退,一邊退,一邊對著那三名士兵做了個手勢。
士兵見狀,也退了,退到了兩旁山坡下的陰影中。
天越黑越快了,方才天邊還有光明,現在那太陽徹底落了山,四面八方便暗沉沉的有了夜色。滿山紅仰著腦袋往遠方看,看見了一列火車正轟隆隆的開來,火車車窗向外透出穩定的燈光,車門兩旁依稀豎著收起來的五色旗和鐵血十九星旗,足以證明列車內的人乃是北洋陸軍中的大人物。
她可以確定了,這是雷一鳴的專列,雷一鳴今日忽然要跑回直隸去,乘坐的就是這列火車。
她很想親眼再見他一次。
她一直自負於自己的狠毒與精明,所以總覺得雷一鳴身上一定有什麼自己未曾發現的疑點,讓她重新再看他一次,她一定能發現他頭上的角,或者屁股後頭的尾巴,她還要剖開他的胸膛看一看,看看這樣的魔鬼,心肝是不是黑的。
眼看火車頭已經逼近了,她拔出手槍,將子彈上了膛,然後對身邊士兵做了個後退的手勢。可是未等他們真要後退,一聲巨響震動了身下的土地,鐵軌上的烈性炸藥被引燃了,將火車頭炸得四分五裂直飛上天,火光一直衝到了半空中。滿山紅一邊躲避著那隕石一般帶著火的鐵皮和零件,一邊率先打出了第一槍。而她這邊槍聲一響,鐵軌兩旁的伏兵們得了指令,早早架在了隱蔽處的重機關槍也開了火。
子彈流在夜空中穿梭成了金色的光帶,在專列的車廂上來回的掃射切割。列車內只向外跑出了幾名士兵,跑了沒有幾步,便被子彈打成了篩子。張嘉田的大部隊這時也追
上來了,滿山紅下令停了火,讓張嘉田的人馬把這列火車包圍了住。
在方才重機槍的掃射中,火車的車身遍布彈孔,玻璃車窗也全碎了,電燈倒是還亮著幾盞。滿山紅拎著手槍就要往火車上跳,還是張嘉田從後方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把她拽到了自己身邊,低頭對她輕聲說道:「太安靜了,有點不對勁。」
然後直起身,他若無其事的讓部下士兵上火車。士兵先上了,然後他和滿山紅再上。一節車廂一節車廂的走過去,他穿過了狼藉的餐車,踏過了長官座車裡那張千瘡百孔的紅絲絨長沙發,一邊走,一邊看。
專列里只橫著幾具士兵的屍體,根本沒有雷一鳴那個人!
他沒太慌,只回頭對著滿山紅一聳肩膀:「媽的,被他調虎離山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兵法(二)
張嘉田帶兵往回趕,趕到半路,得知自己的大本營被雷一鳴的軍隊偷襲了。
他的隊伍目前算是分了家,他自己帶著一部分,大本營里駐紮著一部分。駐紮著的那一部分夜裡受襲,被雷部士兵打了個七零八落、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