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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頁

2023-09-24 00:27:14 作者: 尼羅
    林子楓答道:「終生不娶,也無不可。」

    「晚上回了家,不寂寞?」

    「不寂寞。」

    雷一鳴這幾天心情好,內外都很太平,所以格外的有閒心。一欠身又湊到了林子楓跟前,他那臉上露出了壞笑:「哎,我說,你不會還是個童男吧?」

    林子楓有點忍無可忍,但把牙咬了咬,他還是沒有失態。抬頭正視了雷一鳴的眼睛,他反問道:「是了怎樣?不是又怎樣?」

    雷一鳴看著他微笑,逗孩子似的:「給你找個大姑娘,讓你先嘗嘗?」

    林子楓彎腰撿起了帳本,動作幅度很大的翻了幾頁:「多謝,不必。」

    然而雷一鳴似乎是要閒極無聊的拿他開心,他越氣急敗壞,雷一鳴越是笑眯眯:「子楓,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不

    喜歡女人?」

    林子楓把帳本「啪」的一合:「大帥,請您不要再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了!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乃是我的私事,與今日的公務無關!」

    「今天辦的也不是公務嘛。」

    林子楓偏著臉看他,目光從金絲眼鏡的上邊射出去。他今天的廢話這麼多,當然是因為他心情好,他不但心情好,他瞧著好像還胖了一點,林子楓從進門到現在,就沒見他板過臉----他老那麼美滋滋的,自己心滿意足了,再沒有任何煩心事了,就開始東張西望,研究起了旁人的私生活。他這麼瞪著他,他卻滿不在乎的翹起了二郎腿,繼續放送廢話:「我記得我五表姐的公公,外人就都說他那人古怪,一輩子不碰女人,專捧戲子,我那個五表姐夫都不是他的種。後來那老頭兒帶著小金翠跑上海去了,小金翠你知不知道?還是我小時候的名旦呢,你肯定不知道。」

    林子楓聽到這裡,忽然心平氣和了,決定今天豁出去了,他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把帳本合起來放在腿上,他木雕泥塑一般的坐著,聽雷一鳴講了三十分鐘他五表姐的公公與男伶們的愛恨情仇。講完之後,雷一鳴對著林子楓一抬頭:「別的你也不要說了,我懶怠聽,你就告訴我,我今年落下了多少錢?有沒有虧空?」

    林子楓答道:「虧空倒是談不上,但您向英國那兩家銀行貸的一千萬元,是肯定還不上了,因為----」

    雷一鳴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話:「當初我和英國人是怎麼談的?」

    「您把北邊那條鐵路的經營權押給英國的銀行團了。」

    雷一鳴點了點頭:「那沒關係,大不了就把經營權給他們。」

    林子楓附和了一聲,表示贊同,心裡則是冷笑----雷一鳴方才這句話若是流傳出去,外界罵他賣國賊都是輕的。不能說他愚蠢,可他終究是個頭腦簡單的武夫。

    林子楓做了幾天的準備,自信可以在今天應付雷一鳴的一切盤問,哪知道雷一鳴忽然變成了個俗不可耐的蠢貨,讓他的準備全白做了。

    他報帳完畢,起身走了。雷一鳴獨自坐在小客廳里,也覺得自己的嘴有些失控,總是忍不住要胡說八道。可他真的是太高興了,他想十個月也並不是很長的時間,等到孩子生下來,那麼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了。

    他還想自己這回真的會洗心革面,要做父親的人了,應該有個父親的樣子。

    他想了很多,想到最後,就又下意識的哼起了小曲,一邊哼,一邊用手指在腿上打拍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浩蕩

    葉春好坐在桌前,面前攤開著一本中學用的數學課本,課本旁邊還擺著一摞冊子,是北京城內幾家大學的入學試題。她倒是沒打算去考大學,但她先前被雷一鳴禁足在東院兒里的時候,心中壓力巨大,成日胡思亂想,腦筋還算清楚;如今她別無可想,在接下來的十個月里只能是坐在這樓里養胎,精神一放鬆,便覺得頭腦一天一天的荒廢下來,人也漸漸變得遲笨了。

    既是如此,她便找點能動腦子的事情來做,眼睛盯著課本上的題目,她近來是明顯的變懶了,手不拿筆,只端坐著心算。忽然一抬頭,通過桌前的大玻璃窗,她看到了樓下的雷一鳴。

    雷一鳴不敢上樓,怕激怒了她,會動了她的胎氣。所以腹中這條小小的生命,一方面被她厭惡著,一方面也成了她的護身符。房外隱約傳來了白雪峰和小枝的對話聲音----這樣的對話是每天都會有的,小枝輕聲告訴白雪峰:「一天三頓,一頓能吃一碗乾飯……昨夜睡得早……上午郎大夫過來了,給太太號了脈……」

    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她聽不太清楚,向前再往樓下看,她見雷一鳴將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裡,仰了頭也在往這樓上看。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哪間屋子裡,應該不會發現她,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向後躲了躲,仿佛被他看上一眼,也要受害。

    片刻之後,白雪峰從樓內出了來,同他

    一起走了。葉春好把目光重新落到課本上,正要繼續解題,身後的房門卻是開了,小枝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一點寒氣:「太太,我都回來好一會兒了,剛要上來見您,結果白副官長來了,我和他說了半天的話。」

    葉春好回了頭,見小枝手裡拿著幾本新書,腋下又夾了一卷報紙,便微笑著伸了手:「買回來就好,我這兩天又有事情做了。」

    新書是小枝從外面買回來的,凍得冰涼,她沒直接把書給葉春好,而是轉身把它放到了一旁的小桌子上,然後把報紙送到了葉春好面前:「您先瞧瞧報紙吧,那書是我從書攤子上買回來的,現在這個天氣,書都上了霜了。」

    葉春好攤開了報紙,先看上面的時政新聞:「我這兒不用人伺候著,你快去暖和暖和吧。」

    小枝伸頭往窗外望了望,轉身走到門口,又推門往走廊里望了望。最後她把房門推開了一半,走回到葉春好身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太太,今天我去東安市場那兒買書,發生了一件挺怪的事兒。一個人,我肯定是不認識的,忽然從我身邊擠過去,往我手裡塞了一封信,說是給您的。」

    葉春好聽了這話,心中一陣疑惑:「給我的?」

    「對呀,他原話說的是『給葉春好』,那不就是您的名字嗎?」

    「信呢?」

    小枝從衣兜里掏出一隻信封,信封不知道經了多少只手的攥,已經變得

    皺皺巴巴。葉春好接過信封,小聲說道:「你看著房門,別讓外人進來。」

    小枝立刻走去了門口,而葉春好把信封撕開來,從裡面抽出了兩張信紙,信紙上面印著綠色的格子,格子裡的字方方正正,越寫越大,最後終於大到不可收拾。

    她認出來了,這是張嘉田的字!

    這封信的語句不大通順,更證明了它真是張嘉田的親筆。將這封信連看帶猜的讀過了一遍之後,她的心臟開始怦怦跳動起來,面孔也激動得有些發熱。據信上的內容來看,張嘉田如今正安全的活在察哈爾北部的某地,不但活著,並且有力量派人到北京來,幫助她離開雷府----如果她想離開的話。

    「這人也真是痴。」她心裡想:「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惦記著我。若我和他真有過什麼關係,倒也罷了,那算是他念舊情,可我和他之間,一點私情都沒有,他心裡也是知道的,為什麼還要----」

    她想不下去了,因為接下去是個死胡同,她想不通。她先前那麼愛雷一鳴,愛得要死要活,可後來發現這人真是不可救藥之後,一顆心便冷下來了。她對雷一鳴是這樣,那麼張嘉田對待她,應該也是這樣----怎麼樣都打動不了她,怎麼樣都是單相思,為什麼他的心還沒冷?為什麼他還能隔著千百里地繼續惦記著她?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所以只能說他是痴和傻。把這兩張信紙

    疊好了攥在手裡,她忽然又生出了一個念頭: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在愛著她。

    她並不是單槍匹馬----她從來就不是單槍匹馬!

    這個念頭讓她簡直要落下眼淚,她依然沒有打算去依附任何人,她依然自信能夠獨立的走出去、活下來。她只要知道世上有那麼一個好人、對自己存著那樣一份好心,就夠了。

    知道了,就夠了。

    把這封信展開來又看了一遍,她從抽屜里找出火柴劃了一根,把信紙和信封一起點燃了,扔進了桌旁的痰盂里。然後自己攤開紙筆,她低頭邊想邊寫,用細密小字,寫了一封長長的回信。

    她這裡沒有信封,於是她把回信折好塞進了一個小小的舊荷包里。把舊荷包給了小枝,她說道:「明天這個時候,你再去一趟東安市場,還到那個書攤子旁邊去。若是又遇見了那人,就把這封回信給他。」

    小枝悄聲問道:「太太,這信到底是哪兒來的呀?」

    「你還記不記得張幫辦了?」

    「是他?」

    葉春好猶豫了一下,末了輕聲答道:「他對我很有一點好感,想要把我救出去。可他現在也不過是剛有了安身之處,沒人留意他,他悄悄的發展壯大,也許還有東山再起的日子;他若是拼著力量把我救走,且不提這件事情能否成功,單是他自己,就要因此暴露,我腹中又有著雷一鳴的孩子,雷一鳴不為別的,為了這個孩子,也會

    和他拼命。所以……」

    她搖了搖頭:「我現在不能走,這孩子會勾著雷一鳴追我到天涯海角。我若真是投奔他去了,反倒是要給他招災帶禍。我只能是把這孩子生下來給了雷一鳴,雷一鳴才或許會對我放鬆一些。」

    小枝聽著,不是太懂,但也點了點頭。

    翌日上午,小枝頂風冒雪的出了去,中午之前,她帶著一捆新書又回了來。樓內的老媽子見了,便道:「太太看書看得這麼快?昨天買回來一捆,今天又買回來一捆。」

    小枝答道:「書攤子今天再擺一天,明天就收攤回家過年去了。我多買幾本,太太過年的時候也能看著解悶。」

    然後她上了樓,偷偷告訴葉春好:「太太,那人今天還真來了,來了就往我身邊擠。我把荷包給了他,說『給張嘉田』,他沒出聲,接了荷包轉身就走了。」

    葉春好長吁了一口氣,放了心。她只盼著張嘉田能夠聽自己的話,她希望將來兩人若是有緣再會,會是以著勝利會師的方式,而不是劫後餘生、含淚相見。

    裝著回信的舊荷包,經了幾個髒小子的大手,過了十幾天,才最終到達了張嘉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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