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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7:14 作者: 尼羅
他做人做得很輕鬆,對誰都不壞,也絕不會為了誰死去活來。幾天之內,他和姑娘見了幾面,用一雙慧眼,對那姑娘進行了全方位的掃視。到了這天上午,他回了雷府,雷一鳴一見了他,便問道:「相親相得怎麼樣?」
他登時笑了:「大帥也知道了?可惜了莫師長一片好意了,這事兒……怕是不能成。」
雷一鳴當即將白雪峰端詳了一番:「是誰不願意?要是女方不肯,那我出面,再把這個媒重做一次。」
白雪峰嚇得連忙擺手:「不不不,是我們雙方都不大滿意。她嫌我沒學問,我嫌她不秀氣,正好,一拍兩散,誰也沒耽誤了誰。我琢磨著
,我可能是還沒到動姻緣的時候,再等等吧。」
雷一鳴不再多問,白雪峰以為他大病新愈,精神不濟,便由著他在房內坐臥,自己悄悄退了出去。過了大半個時辰,他看到了午飯的時間,便回到了雷一鳴的房間,然而卻是撲了個空。
莫名其妙的滿樓里找了一圈,他沒找到雷一鳴的影子。最後還是一名小勤務兵告訴他:「大帥上房了。」
白雪峰沒聽明白這話,對待小勤務兵,他也無需講禮貌:「放屁!大帥怎麼會上房?」
小勤務兵抬手向上一指:「不是上房,是上那個亭子頂上去了。」
白雪峰聽到這裡,感到了不妙。讓小勤務兵帶了路,他走樓梯上了樓頂的平台----平台上有個中國式的小亭子,算是華而不實的一景,而在亭子頂上,赫然蹲著他那位虛弱的大帥!
亭子頂上覆著的是琉璃瓦,瓦上還積著一點殘雪,雷一鳴在上面半蹲半跪,昂著頭做了個遠眺的姿勢。白雪峰先是不明所以,以為大帥的精神也出了毛病,及至順著他眺望的方向望了望,他猛的明白過來,連忙張開雙臂跑到了亭子下頭:「大帥,危險!您快下來吧!往東院兒看不用登那麼高,站在這平台上就瞧得見。要不您發句話,我把太太帶回來得了,這上面風這麼大,您不管身體了?」
他急得語無倫次,雷一鳴回頭呵斥了一聲「別吵」,然後慢慢的轉身挪到亭
子邊,縱身一躍跳了下來----他從小就淘氣,登高上遠這套本事,也算是他的童子功,並沒有荒廢。
白雪峰一把攙住了他:「我的天,大帥,這兒連個梯子都沒有,您是怎麼上去的?」
雷一鳴掙開了他:「別這麼老媽子似的,我活動活動而已,至於把你嚇成這個樣子嗎?」
白雪峰不理他,連推帶抱的把他請回了樓里,他都坐到餐桌前了,白雪峰站在一旁,一顆心還在腔子裡怦怦直跳。而雷一鳴漫不經心的喝著稀粥,眼前還晃動著葉春好的身影。
他方才站得高看得遠,真瞧見她了。她穿著一身藍,站在院子裡看了看天,又伸腳撥了撥院子角落裡的花糙,然後抱著肩膀,害冷似的一路小跑回了房。那藍影子印在了他的腦海里,他越是回想,越覺得那藍影子輕俏可愛。再追憶起前塵舊事,她似乎也沒有那麼罪大惡極了,真像白雪峰說的那樣:太太犯了錯,先生不原諒,誰原諒呢?在這世上,他們除了彼此,再沒別的親人了啊!
一碗熱粥喝到了最後,他埋著頭,忽然喚了一聲:「雪峰。」
白雪峰立刻答應了:「大帥,您有什麼吩咐?」
他推開碗筷,依然是不抬頭:「一會兒預備熱水,我洗個澡。」說著他抬手向後一捋頭髮:「這些天我三災六病的,也沒個人樣了。」
白雪峰「哦」了一聲,還是不明白他的用意。
這個下午,雷一
鳴洗了澡,颳了臉,剪了頭髮。這一場大病讓他的兩鬢又添了幾根白髮,端坐在大鏡子前,他讓白雪峰用梳子和生髮油馴服了自己這一腦袋厚密的短髮。然後起身換了嶄新的襯衫西裝,他在明亮燈光下,很認真的挑選了領針袖扣。從白雪峰手中接過了一條花綢子手帕,他先將手帕一甩,隨即往胸前的小口袋裡一掖,手法嫻熟利落,將手帕掖成了一朵抽象的花。
然後在穿衣鏡前轉身照了照背影,他感覺自己又見老了----也許是因為消瘦而顯老,也許就純粹是真的老了。不過在未來的五六年裡,他相信自己還不會在異性那裡失寵。
從小到大,他一直不缺女人的愛,他也一直知道如何去招她們的愛,無師自通,也無需開悟,反正他就是知道,反正女人們就是喜歡他。黑沉沉的眼珠在眼皮下一轉,他一抬睫毛望向鏡中人,抬出了長而深刻的雙眼皮痕跡。昂起頭又擺了個睥睨的姿態,燈光之下,他的眉眼像是用墨彩勾畫出來的,該濃烈的筆畫很濃烈,該細緻的筆畫很細緻。
「那天在火車上,」他忽然問道:「我是不是踢了太太一腳?」
白雪峰站在一旁,一聽這話就苦笑了:「哪是一腳,要不是我們攔著,您都能把太太踢壞了。」
雷一鳴忍俊不禁似的,「撲哧」一笑:「這麼能踢,你把我說成驢了。」
白雪峰又試著提醒他道:「您
還給太太的右邊眉毛上留了道疤呢。」
雷一鳴愣了一下,想了想,然後一點頭:「想起來了。說起來,我的脾氣也確實是太急了一點。」
白雪峰陪笑站著,不好再附和。而雷一鳴側過臉,對著他問道:「你猜,我這是要幹什麼去?」
白雪峰笑道:「這個好猜,我看您是要去接太太了。」
雷一鳴抬手拍拍他的臉,抿嘴也笑了:「那還不給我拿衣服去?」
白雪峰聽了這話,連忙跑去給他拿了大衣帽子,又道:「太太要是對大帥抱委屈,大帥也別惱。畢竟太太這也算是坐了半年牢呢。」
雷一鳴連連點頭:「我知道。我這一回是負荊請罪去的,她要哭要鬧,我都由她,絕不和她一般見識。」
第一百四十七章 婦道
雷一鳴走進了「冷宮」之中。
來之前,他沒讓人給葉春好送信,想要冷不丁的嚇唬她一下子----他已經自作主張的和她和好了,既是和好了的兩口子,他心裡又歡喜,自然是可以和她鬧著玩的。一邊穿過院子往正房走,他一邊扭頭看了看四周,就見兩旁房屋的門窗都用木板釘上了,那景象瞧著很不好看,整座院子都顯得破落幽森,仿佛是個廢棄了的不祥之處。葉春好住在這裡,且不提自由不自由的話,單是看這個環境,就一定不會愉快。
他心裡受了一點衝擊,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狠與冷----要關她,關上十天半個月也就得了,哪能一關就是半年?邁步走上正房門前的台階,他有些緊張,先是停下來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才伸手握住了房門把手。白雪峰落後在了院子裡,自己覺著無論如何不能再跟著他往屋裡走了,再走就是沒眼色討人嫌了,故而在雷一鳴成功的拉開了房門之後,他一轉身,出了院子,另找暖和地方等待去了。
雷一鳴進了屋子。
屋子是一排三間,不算冷,但也不熱。堂屋的兩側牆壁上懸掛了門帘,一側帘子一動,有人聞聲走了出來,正是葉春好。
葉春好見了他,明顯是吃了一驚,他看著葉春好,臉上倒是不由自主的有了笑容:「春好。」
葉春好方才在臥室里,正站起蹲下、蹲下站起的做運動,原地鍛鍊她的兩
條腿,累得額頭上見了薄汗,面頰嘴唇也有了血色,只是右眉上的那一道傷疤也跟著紅了,瞧著十分的扎眼。雷一鳴對著她笑,她那臉上褪去了驚訝之色後,卻是平平靜靜的冷淡著,並沒有笑容回應給他。
她這回並不是賭氣給他臉色看,她是真的笑不出來,甚至連個假笑都做不出。而雷一鳴盯著她,立刻就覺出她的眼神變了。
原來他和葉春好再怎麼打怎麼鬧,葉春好看他的眼神里是有情的,恨也是一種情,怒也是一種情,但她現在無情了,現在她的眼睛裡空空蕩蕩,看他就只是看他,仿佛他是個陌生人。
於是他試探著又喚了一聲:「春好?」
葉春好這回給了他回應,還挺和氣:「宇霆。」
她這樣和氣,對他沒哭沒鬧沒打沒罵的,反倒讓他把一顆心懸在了半空,因為對待沒什麼關係的陌生人,她向來是慈眉善目。
他拿出手帕,輕輕擦了擦她的額頭:「幹什麼了?累出了這麼一頭汗?」不等她回答,他又握住了她的手:「你恨我了?心裡再也沒有我了?」
他等著葉春好一甩手一轉身,含冤帶怒的回答「恨你了」或是「沒有你了」。然而葉春好的確是把手抽了出去,可並沒有含冤帶怒,只向旁挪了一步,說道:「你坐,沒有茶招待你了,這裡晚上沒有熱水。」
她越是客客氣氣的躲避,雷一鳴越是心慌意亂的要追。上前一步攔
住了她,他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裡。她也瘦了,可是因為年輕健康,所以身體依然挺拔柔韌,汗意透過幾層薄衣散發出來,帶著她的體溫與氣味,他低頭把臉埋到了她的一側肩上,喃喃的說話:「春好,我是向你請罪來的,我知道,這回是我做得過分了。其實我早就想來,可是因為上了一趟戰場,所以才耽擱到了今天。」
他的雙臂越收越緊,葉春好的溫度與氣味讓他的心蕩了起來,他意識到自己需要她----無論是身還是心,都需要她。她得回到他身邊來,她得管著他陪著他,做他的姐姐和愛人。
用雙臂狠狠「勒」了她一下子,他鬆手去握了她的雙肩,俯身歪頭去看她的眼睛:「春好,說說吧,你想怎麼罰我?」他向著她笑:「罰吧,怎麼解恨怎麼來,這回是我對不起你,你怎麼罰我,我都受著。」
葉春好輕輕推開了他的手:「宇霆,你坐下來,我們有話好好的講。」
然後不等雷一鳴回答,她先走到桌旁,坐在了椅子上。
雷一鳴回頭看著她,見她依然是平靜,心裡便懷疑她是蓄謀已久,專等著這天,所以此刻不慌不忙。她是個喜歡「做事」的女人,這一回占了理,興許也要拿出對外演講或者談判的勁頭,要和自己談談條件。這倒也沒什麼,他想,她要什麼,自己給她什麼就是了。
於是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了她跟前,他笑道:
「說吧,我聽著呢。」
葉春好抬眼注視了他,說道:「我們離婚吧!」
雷一鳴登時愣住了,而葉春好隨即又道:「你若覺得離婚有傷你的顏面,那麼按照過去的法子,你寫一紙休書,把我休了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