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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7:14 作者: 尼羅
是專去尋思林勝男腹中的胎兒----林勝男不比別的女子,他可以確定,她腹中的孩子,只能是源於自己。
「我這不是還行嗎?」他如是想。
想過之後,他也困惑,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就「行」了。
雷督理這一夜,幾乎沒有合眼。
朦朦朧朧的熬到了清晨,他見林勝男睡得正熟,便做賊似的放輕了動作,一點一點的起身下床。他這人享受慣了,平日早上睜開眼睛,洗漱穿衣都不能沒人伺候,可今天因為怕驚醒了林勝男,所以自立自強,一聲沒吭的就把自己收拾利落了。
推開門走了出去,他心裡想著今天應該再回家一趟,昨天和葉春好談話只談到了一半,如今情況有變,他應該回去告訴她一聲。可是轉念一想,他又記起了昨日白天那兩個打作一團的孽畜----兩頭孽畜已經被分別關押進公署辦事處的空屋子裡去了,孽畜們手握重兵,其中那頭陳畜性情暴烈,怒起來天王老子都敢咬,張畜則是如同神佛護體一般,很有一股子邪運氣。雷督理不便、也有點不敢、將這樣兩頭孽畜長久的關押,故而忖度一番之後,他決定暫時把那邊家裡的太太放下,先去對付二畜。
走到前院見了白雪峰,他讓白雪峰留在這裡看家,自己匆匆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片麵包,然後就上了汽車,直接往辦事處去了。
辦事處是一處挺大的院落,裡面房屋錯落有
致。雷督理先走去了角落裡的一間廂房門前,讓門旁衛兵打開了門上的鎖頭。
房內有桌有椅有床,陳運基靠著兩個枕頭,在床上半躺半坐。忽見雷督理進來了,他連忙跳了下來,對著雷督理行了個軍禮:「大帥好。」
雷督理沒理他,扭頭去看桌面----桌上擺著三隻大海碗,其中兩碗各剩著一碗底湯汁油水,另一隻碗裡粘著許多大米飯粒,可見陳運基這早飯真是沒少吃。
「飯量不錯啊。」雷督理收回目光,轉向了他:「我被你們氣得一夜沒睡,你倒還有胃口在這裡胡吃海塞。」
陳運基歪著腦袋,看著地面,不說話。
雷督理知道他心裡不服氣,若他面前站的人不是自己,若自己不是他的頂頭上司,憑著他的脾氣,他早瞪著眼睛叫罵起來了。圍著陳運基轉了一圈,末了雷督理停在了他面前,說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不服張嘉田,我也理解。可你也要想一想,我為什麼要提拔他做幫辦?他年輕是不假,可他立的功勞,比誰少了?他辦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能給我辦在節骨眼上,你們誰行?」
陳運基把腦袋換了個方向歪,臉上也沒有表情,只答:「大帥教訓得是。」
「你站直了!」
陳運基依舊耷拉著眼皮,但確實是把脖子直了起來。
雷督理繼續說道:「你眼紅,你也好好干!你要是比他強,我自然一樣的也抬舉你。他又
不是我小舅子,我犯不著偏心他。」
「是。」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真不樂意看他。
「你回去吧!」他決定在陳運基這裡速戰速決:「回去等我的話。」
陳運基又行了個軍禮:「是,大帥。」
雷督理向外一擺頭,陳運基低頭走出去了。雷督理停留在原地定了定神,一想到陳運基在坐禁閉期間,還能連飯帶菜吃三大海碗,心裡就有氣。
把這股子怒氣消化了片刻,他轉身出門,走過一座院子,又去見張嘉田。
關押張嘉田的屋子,也是一間僻靜的廂房。雷督理進門之時,張嘉田正叼著菸捲窩在一把大圈椅里,兩隻腳高高的架在了前方桌子上。忽見雷督理來了,張嘉田仿佛頗感驚訝,先是扭頭看了他幾秒鐘,然後才放下雙腳站了起來----站立到了一半,卻又坐了回去。
雷督理看了他這舉止,幾乎也要驚訝了:「怎麼?見我來了,站都不站?這是你面對上峰應有的態度嗎?」
張嘉田取下口中的菸捲,仰臉看著他答道:「不是我不懂規矩,是陳運基那個狗娘養的下手太狠。昨天差點兒撞碎了我的腦袋。現在一往起站,就犯迷糊。」然後他對著雷督理一扭頭:「您瞧瞧我這後腦勺,都腫成什麼樣了?我要是因為這個落下了毛病,就他媽是陳運基害的,你看我宰不宰了他全家?」
雷督理一瞪眼睛:「你還來勁了?」
「我沒錯我怎麼不來勁?他他媽的無緣無故罵我,還不許我回嘴了?他他媽的把我揍成這樣,還不許我還手了?我跟你說,這事沒完。我是你的人,我這個幫辦,也是你封的。現在我讓人欺負了,你看著辦吧!你要是怕得罪人,不給我出這口氣,那我就自己處理!」
說完這話,他狠狠的又吸了一口菸捲,噴雲吐霧的說道:「反正我不能白讓人揍一頓!我原來狗屁都不是的時候,也沒受過這種氣!」
雷督理以為陳運基已經是個野蠻不馴的了,萬沒想到真正的刺頭原來躲在這裡。近十年來,除了瑪麗馮和葉春好這兩位女子之外,向來無人敢這麼開炮似的對著他說話,以至於他怔怔的看著張嘉田,足足愣了半分多鐘。
他看著張嘉田,張嘉田也看他,他回過神來,正要開口,張嘉田卻搶在他頭裡又說了話:「看著陳運基是罵我,其實罵的是你!用不用我把他那些話再給你學一遍?我揍他也不是為了我自己一個人揍的,你明不明白?」
雷督理聽到這裡,氣得簡直也想和他打一架,可天下從來沒有督理打幫辦的先例,尤其這幫辦還是他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揍不得。雙手叉腰瞪著張嘉田,他說話的聲音都顫了:「這樣說來,我還得謝謝你了?」
說完這話,他轉身背對張嘉田,仰頭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原地轉了個圈又面對了張嘉田,他伸手指著他的
臉:「你、你、你----」
他氣得打了結巴,然而張嘉田就這麼看著他,一邊看,一邊有滋有味的又深吸了一口菸捲,一口氣把小半截菸捲吸到了頭。
把菸蒂往地上一扔,他伸腳過去碾了碾,然後一手撐著桌面,慢慢的站了起來:「得,大帥,你也不用動這麼大的氣。我知道你是怕惹事,不用怕,你讓事情都沖我來就是了。我光棍一條,我什麼都不在乎。」
說完這話,他雙手插兜,邁步就要往外走。雷督理這時終於理順了舌頭,怒道:「反了你了!你以為我不敢撤你的職?」
張嘉田靠著門框站住了,回頭看他:「我無緣無故的挨了頓暴打,你不幫我出頭,反倒要撤我的職。行,你撤吧,你看誰比我可靠,你提拔誰去。」
話音落下,他又要走,雷督理當即上前一步:「你給我回來!」
張嘉田在門口轉了身:「你還有什麼話要教訓我?有你就說,沒有我可走了,我上醫院瞧腦袋去。」
雷督理看了他這副混不吝的憊懶模樣,氣得發昏,和他對吵又不成體統,一時間忽然不知所措,只能一甩袖子,吼道:「你給我滾!」
張嘉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了。
第九十二章 又愛
張嘉田出了辦事處的大門,這辦事處里也是備有汽車的,他直接叫人開來一輛,送自己去了醫院。
醫生檢查了他後腦勺上的兩處青包,認為他並沒有腦震盪之類的症狀,只給他開了一瓶藥水,用來治療身上的幾處擦傷。他揣著藥水出了醫院,一邊走一邊仰頭望天,就見那太陽明晃晃的懸在正當空,天藍得刺眼睛,一絲白雲彩都沒有,好天氣。
醫院門口停了兩輛汽車,為首一輛的汽車旁站著個筆直的人,正是馬永坤----他那邊剛一離開辦事處大門,馬永坤就馬上得著消息了。他走過去,潦糙的對著馬永坤一點頭,然後低頭鑽進了汽車裡,馬永坤也上了汽車,仿佛是對他說了句什麼話,他隨便「嗯」了一聲,沒往心裡去,因為心裡的情緒已經滿了,連外來的一個字都容不下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大大的得罪了雷督理。
平時,雖然他對著雷督理有著這樣那樣的種種意見,但是意見裝在心裡,表面上他不露。雷督理若是對著他無理取鬧了,他也以哄為主,能忍就忍。
能忍就忍,但若是實在忍不住了,那也不必強忍。身為雷督理的救命恩人,他想自己這點特權總應該有。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他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昨天平白無故的和陳運基打了一架,他還沒占上風,心裡已經是憋氣窩火極了,結果今早雷督理又擺著那
一副和稀泥的嘴臉進了來,分明是想兩邊各打五十大板、糊裡糊塗的把這事情敷衍過去,這他哪能幹?
於是他忍無可忍,三言兩語就把雷督理氣啞巴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對雷督理其人,究竟是有著多大的意見,反正想起雷督理那個目瞪口呆的模樣,他心中便是一陣痛快。接下來,他打算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早上氣得一口飯都沒吃,所以回家還得把這一頓飯好好的補上。等吃飽喝足了,他再去找雷督理,把那不要錢的好話說上幾句,對付著把他哄得氣平了,也就得了。
至於那個陳運基……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張嘉田瞧出陳運基是個真不好惹的,於是決定先這麼含糊著,敵不動我不動。
張嘉田把方方面面都盤算到了,卻沒有想到在此時此刻,雷督理也在同樣盤算著他。
雷督理沒有離開辦事處,就坐在張嘉田坐過的那把圈椅上。
他一坐就是二十多分鐘,一顆心依然氣得怦怦亂跳。他想張嘉田這小子變了,自從那夜救了自己一命之後,這小子就漸漸囂張起來了。或許這全怪自己感情用事,為了感激他那一救,便不分青紅皂白的硬把他捧了起來,捧得他得意忘形,不知道了天高地厚。
這樣不知好歹的小子,他不能用。忽然一挺身站了起來,他真想這就發下軍令,撤了張嘉田的軍務幫辦。可他若是當真這麼幹了,結果有兩個,
一是張嘉田因此嚇破了膽子,從此收起鋒芒、老實做人。二是張嘉田因此記恨了他,從他的忠臣,變成他的敵人。
思至此,雷督理又坐了下來。
張嘉田這小子不學無術,然而有點邪才,定時炸彈似的,帶有某種危險性。他不能輕易的把這個小子往外推,一旦推出去了,這小子說不定會變成第二個洪霄九。洪霄九那種有了年紀的老油條,說話做事還有個套路可循,張嘉田這樣二十出頭的小子,卻是神鬼莫測、沒個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