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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7:14 作者: 尼羅
葉春好簡直要苦笑起來:「我哪能代替大帥簽名呢?這在法律上是行不通的。」
雷督理將一根小糙棍伸進籠子裡,捅得那鳥亂飛:「就簽你的名字。」
「簽我的名字,那金礦就是我的了。」
雷督理忙裡偷閒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繼
續逗鳥:「沒關係。要不然你一和我鬥嘴就要走,我給你一座金礦,真走了也餓不死,我也不用惦記你了。」
葉春好又羞又急,忍不住一跺腳:「大帥!我明天就出發,可沒有時間陪您玩笑!」
雷督理對著金絲雀噓溜溜吹了一聲口哨,然後說道:「沒開玩笑。」
葉春好發現,雷督理真的沒有開玩笑。
男子追求女子,有送吃喝穿戴的,有送首飾鑽石的,還有送汽車洋房的,唯獨沒聽說有送一座金礦的。迴廊里風涼,雷督理站不久,葉春好又不能追著他連說帶走,無奈之下,只得對著他的背影大聲道:「簽了我的名字,我也只是替你經營!我不要!」
雷督理打了個噴嚏,像是凍著了。
葉春好去了一趟遵化,累得瘦了一圈。
對於這樁生意,她是非常的謹慎,雖然知道沒人敢在直隸地界欺騙雷督理,可依然懸著一顆心,煎熬得夜裡不能閉眼。十天之後,她回了北京,到家之後聽聞雷督理在書房裡,她直接就去見了他:「大帥,我回來了。」
雷督理正在和林子楓說話,見她進了門,也不動容,只把林子楓打發了走,又說:「春好,關門。」
葉春好走去關嚴了房門,然後轉過身來,被雷督理一把擁抱了住。
她不知道雷督理是什麼時候走過來的。只不過是十天的光景,秋意就又濃重了許多,雷督理在襯衫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毛線背心
,背心柔軟,透出他的體溫,也透出他的氣味。
她驚訝了,沒想到一個人的胸膛手臂可以是這樣的好,以至於她要留戀,要捨不得推開他。她哪裡是在和他斗呢?她分明是在和自己斗。她是咬牙切齒的屏住一口氣,稍一放鬆就要跌進他的懷裡。這口氣她屏了太久,咬得牙齒都酸了,青筋都脹了。
雷督理放開了她,她故意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大帥這些天可好?」
雷督理笑著向她點頭:「我是很好,但是看你不好。你怎麼瘦成了這個樣子?」
葉春好繞過他,把一沓文件放到寫字檯上:「出門在外,自然是舒服不了的,回家歇幾天就好了。這是合同和幾分文件,大帥有空時可以看一看。」
話音落下,她忽然一怔,因為看見寫字檯上扔著幾封信,信封上是張嘉田的字跡,收信人則是自己。拿起一封信看了看,她立刻回頭質問道:「大帥,您怎麼私拆我的信件?」
雷督理走了過來,和她並肩站著:「你有什麼瞞人的事情,不許我知道?」
「我沒有。但是----」
「那我為什麼不能看?還有,我看你對嘉田也是太關心了,怪不得他對你總是賊心不死。」
「當初債主闖進我家裡時,我嚇得直哭,全是二哥出頭幫我。我沒法子報答他,便在別處多替他想著點兒,這也不算過分。」
「你想得也太細緻了,他這麼大的人,還不知道
天涼了要加衣?」
葉春好聽出了他話中的醋意,可又懶怠爭辯,便低頭把桌上的文件和信封都整理了一番,說道:「我得走了。我給燕姐帶了一盒點心,點心路上放得久了,怕是味道不會太好了。」
雷督理「哼」了一聲:「不必,她跑了。」
葉春好扭頭望向他:「跑了?跑去哪裡了?」
雷督理一聳肩膀:「不知道。」
葉春好走去了三姨太太的院子裡,就見院子裡花木依然,卻是沒了半毫的人氣----兩天前,林燕儂照常出去看戲,結果一去不復返,再也沒回來。到了第二天,這屋裡的女僕覺著不對勁,跑去報告了雷督理,雷督理讓人砸開了房中箱櫃,結果發現這屋子裡除了明面上的東西不曾動之外,金銀珠寶鈔票是全沒了。
葉春好和林燕儂志不同道不合,可林燕儂畢竟是她的一個小伴兒,如今林燕儂一逃,她茫茫然的站在院子裡,忽然感覺有些恍惚。
她總覺得林燕儂不能無緣無故的逃,便把這房裡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叫了來,給了她五塊錢,問道:「三姨太太走前,有沒有和人生過氣?」
小丫頭把錢揣進口袋裡,小聲答道:「又沒人敢惹她,她和誰生氣去?」然後她咬著手指頭想了想,又道:「就是那天夜裡,大帥打了她幾下。」
「哪天打的?為了什麼打她?」
小丫頭眨巴眨巴眼睛:「哪天?上個禮拜吧?要麼就是上
上個禮拜,反正是好幾天前。」
葉春好追問道:「為什麼打她,你知道嗎?」
小丫頭這回立刻點了頭:「我知道!因為三姨太太咬人!」
「你怎麼知道的?」
「我夜裡起來撒尿,就看上房亮了電燈,大帥罵三姨太太,說臭、臭----」
她雖然年幼無知,但也曉得把「婊子」二字含糊過去:「臭----你敢咬我。然後就『啪』一個巴掌,可響了。」
「三姨太太還手了嗎?」
「窗簾擋著呢,看不著,不知道。反正第二天,她就是一邊的臉有點兒紅,也沒別的事,也沒哭,還給了我半匣子水果糖,下午也照樣出去玩了。」
葉春好向四周看了看,見無人經過,就又問道:「你在這府里住了多久了?」
小丫頭笑了:「我跟我姥姥來的,我姥姥在廚房幹活,我從小就在這兒。」
「大帥經常打人嗎?」
「不經常打。」
「那你見過二姨太太嗎?」
小丫頭點了點頭:「見過,白白的,圓圓臉。」
「那你知道二姨太太現在到哪裡去了嗎?」
小丫頭這回乾脆利落的搖了頭:「不知道。」
葉春好又給了她五塊錢,囑咐她不許把自己問她的這些話說出去。等到小丫頭揣著錢跑了,她回到自己房裡,只覺得心思沉重,身體發冷,只想林燕儂可一定要快點逃,往遠了逃,千萬別被雷督理抓住。這要是被他抓了住,她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又有那麼一瞬間,她
忽然生出了新的懷疑:林燕儂當真是逃了嗎?
她知道,林燕儂不過是雷督理買回來的洩慾品,雷督理根本不把林燕儂當人。
翌日上午,她去書房見雷督理,說道:「我想搬出去住。」
雷督理又剛和林子楓談完話,最近他似乎是看林子楓不順眼,每次談話完畢,都氣哼哼的。聽了葉春好這話,他想都不想,直接答道:「不許!」
葉春好不肯和他硬碰硬,微笑著解釋道:「是這樣的,我----」
雷督理虎著臉,從衣帽架上摘下軍裝上衣往身上一披:「你也要跑?」
「不是,我是----」
雷督理往前走,嫌她擋路,一肩膀把她撞了個趔趄:「敢跑打折你的腿!」
葉春好站穩了,雙手互相撫著上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而雷督理頭也不回,打開門就走出去了----走出了五六步,卻又返回來,站到葉春好面前說道:「我是生別人的氣,不是沖你。」
說完這話,他也不等葉春好回答,急匆匆的又走了。葉春好愣在原地,心想他這也算是很給自己面子了,不過饒是很給自己面子,自己也還是受不得這伴君如伴虎的生活啊!
然後,她的眼角餘光瞥到了牆上那副雷督理的半身像。
照片上的雷督理風華正茂,真是一個男性的美人。她看了又看,總覺得這樣的一個人,大概是天地間的一股子靈氣凝聚生成的。從他出生到現在,會有多少女人愛過
他呢?是多少女子的嬌慣,才慣出了他這樣陰晴不定的壞脾氣呢?
其實,她也是願意那樣嬌慣他的,只要他肯給她一句千真萬確的準話。
她千般萬種的算計,無非是要自保。她就只有這一顆心,一旦錯付了,便收不回了。縱然收回,也是千瘡百孔的一顆傷心了。
葉春好離了書房,自去工作。如此過了幾天,她又去見了雷督理,老調重彈:「大帥,我打算另找一處房子,搬出去住。」
雷督理本是懶洋洋的躺在長沙發上,聽了這話,他當即坐了起來:「為什麼?」
葉春好在他斜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了,耐著性子帶著笑容,慢慢的講話:「原本我在這裡,是以一個家庭教師的身份住下的,雖然後來我改做了您的秘書,可因為三姨太太還在,她很希望我能給她做個伴兒,我也就含糊著繼續住了下去。如今三姨太太走了,我想,我也可以搬出去自住了。您千萬別多想,這裡自然是很好的,只是我很想有個自己的家,這是我一個小小的願望,還請大帥能夠體諒成全。」
話說完畢,她閉了嘴,等著雷督理胡攪蠻纏或者大發雷霆,哪知雷督理不假思索的答道:「可以。京津兩地,我有的是房子,你儘管挑著住。」
「那也不用,我每月的薪水,根本用不完,足夠租房子過日子的。」
雷督理正色答道:「家裡有的是房子,你出去花錢租別人的
?你這個天天算帳的人,怎麼這筆帳就算不過來了?」
葉春好微笑道:「我並不是和您見外,我只是不想總這麼白住,您是慷慨大方,滿不在乎,我卻是受之有愧。另外我又想起一件事來----您總是一邊鬧窮,說是沒錢發軍餉,一邊又不把小錢放在眼裡、不肯積少成多。其實您那些空置的房子,就應該好好的檢查登記一次,派專人看管出租,這每年的租金也很可觀,而不是那麼空放著,當個玩意兒隨便賞給人。」
雷督理一本正經的點頭:「說得好,這個差事也歸你辦了。你批評我胡亂大方,我也接受。往後你住我的房子,我每個月跟你要三十塊錢的房租,算我改過自新,好了吧?」
葉春好萬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一時間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心裡篤定了他這是要趁機對自己惡作劇,可是毫無反擊的招數,只能點頭,說出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