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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7:14 作者: 尼羅
葉春好沒找到合適的地方,所以乾脆和副官把帳簿放到了近前的紅木茶几上:「我是第一次辦這事情,生疏得很,所以很花時間。」
雷督理看了茶几上的三摞帳簿,莫名其妙:「你這是沒看完,要帶過來繼續看?」
葉春好笑了,笑得心神不定:「不是的。」
雷督理看著葉春好,看了幾秒鐘,然後對著旁邊的副官們說道:「你們下去吧。」
副官領命推出,房內就只剩了雷督理和葉春好。雷督理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對著葉春好一抬下巴:「說吧,怎麼回事?」
葉春好彎腰將第一摞帳簿向前一推:「大帥,這些帳簿,裡頭都有數目不等的缺頁。帳簿都是印刷局專門印刷的,每一頁都有數字,為的是防人倒填日期、插帳進去。從數字來看,是沒問題的,但是----」她翻開最上面的一本,把翻開的兩頁用力壓開:「這些帳簿外面看著是線訂的,其實裡面還用紙捻子暗訂了,現在這些帳簿的紙捻子全都斷了,我便懷疑這些帳簿都被人拆開重新裝訂過。既是重新裝訂了,那就證明其中有鬼。」說到這裡,她又把這一本帳簿送到雷督理面前:「您再看這幾頁紙,雖然看顏色紋路,沒有異常,但是紙質明顯新了一點,這也可以證明,這些帳目都被人事後修改過。」
然後她又把右手壓在了第二摞帳簿上:「這些呢,帳簿倒是完好的,但是其中有些步槍的價格,和您那張軍火單子上的價格不一樣,這是為什麼,我就不懂了,所以也把它們單挑了出來。」
最後一指第三摞帳簿,她說道:「這幾本新帳,乾脆是亂的,日期和數目都不對。」
雷督理彎著腰,兩個胳膊肘架在大腿上,葉春好說,他聽。等到葉春好說完了,他向她一招手:「別站著了,過來坐。」
葉春好猶豫了一下,繞過茶几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和雷督理之間隔了兩個藍緞子靠枕。
雷督理向後靠過去,扭過頭說道:「你這回辦事辦得很好,可是怎麼還像怕人知道似的?」
葉春好垂下頭,小聲答道:「這項事務,原來不是由林秘書負責的麼?」
雷督理問道:「怕得罪他?」
葉春好勉強笑了一下:「也不是怕……」
她沉吟著,思索著接下來的話,思索了片刻無所得,忽然又覺得自己真是傻,於是乾脆痛快的一點頭:「您說對了,是有點兒怕。」
雷督理向她微微的探了點身:「有我在,你還怕?」
葉春好慢慢的搖了搖頭:「也不是那種怕,只是不想輕易的得罪他----」說到這裡,她淺淺的一笑:「大帥不也是一樣麼?」
雷督理拿開一隻靠枕,向她挪了挪:「胡說!我怕個秘書幹什麼?」
葉春好審視著他的臉,一點怒色都沒有找到,就知道他根本就是在逗著自己說話。自己要是個真正直的,就該避遠些才對,可是……
她想:可是自己太累了,身體陷在這軟沙發里,哪裡還避得動?
「林秘書對於帳目的事情,知情不報,當然是不對;可他平時自然也有勤謹忠誠的一面,要不然,您又怎麼會認他做心腹呢?」她字斟句酌的說:「有時候,一個人真心實意的對你好了,你反倒是要怕他的,怕他忽然變了心,背叛你,對你不再好。」
兩人中間的藍緞子靠枕變了形狀,是雷督理得寸進尺,擠壓了它。一隻手落在了葉春好的手背上,葉春好低下頭,就見雷督理的鑽石袖扣反射了燈光,熠熠生輝、刺人眼目。
她想要把手抽出來,然而雷督理將她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攥得她猛的一痛,隨即又鬆了開來。
「吃飯了嗎?」雷督理忽然換了話題。
「沒吃。」她也若無其事。
雷督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那正好,一起吃。」
葉春好和雷督理共進晚餐。
菜餚只有簡單的幾樣,但是因為廚子手藝好,所以每一樣都別有滋味。雷督理吃得不多----他告訴葉春好,自己只有在做「大事」之前,飯量才會格外的大,因為前幾年有一次在戰場上被敵軍圍了三天,連著三天沒有飯吃,餓得太狠,落下了心病,以至於後來在上戰場前不吃個十分飽,就犯心慌。
葉春好聽了他這怪癖,強忍著不笑,可嘴角那裡還是泄露了一絲笑意。
雷督理看出來了,問她:「我受了那麼大的苦,你還笑?」
葉春好低頭吃了一筷子菜,被他問了個啞口無言。
雷督理繼續講他那一場死裡逃生的歷險記----餓了三天之後,終於突圍成功。那正是嚴冬酷寒的時候,他帶著隊伍騎馬過橋,哪知橋下藏了炸藥,專等著他走到橋中間爆炸。他命大,只被爆炸的氣浪掀下橋去,把那冰凍的河面砸了個窟窿。等到白雪峰等人把他從河裡撈上來時,他已經凍得半硬。
「從那以後,身體就不行了。」他搖頭感慨,帶著點自憐自艾的勁兒:「受了寒,嗆了水,第二天就得了肺炎,差點兒死在半路。」
說完這話,他抬頭望向葉春好,見葉春好正蹙了眉頭聽自己說話,心裡這才滿意了一點。
第二十一章 小刺客
張嘉田走進書房,覺著雷督理應該是在二樓,就一路走了上來。
果不其然,雷督理確實是在二樓的屋子裡,和他在一起的是林子楓。林子楓是個自視甚高的讀書人,總有一種氣定神閒的冷淡勁兒,然而張嘉田此刻從門口向內看,斜斜的看見他一個半側影,就發現他今時不同往日,一張小白臉居然變成了紅白不定的古怪顏色。
雷督理靠著寫字檯站著,見張嘉田來了,也不理會,自顧自的繼續說話:「帳房裡的那些帳,既然葉春好說她看不懂,那麼我就把這差事再交還到你手裡。你跟了我好幾年,應該總比那個毛丫頭強。」
林子楓垂著頭,嘴裡仿佛是咕噥了一個「是」字。
雷督理盯著他,又道:「你要是也看不明白,那沒法子,我只好把葉春好打發過去給你幫忙了。我一直當你是個好的,你對我要是還不如那個毛丫頭忠心,那可真是打了我的臉。」
然後他伸手一拍林子楓的肩膀:「去吧!」
林子楓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出來,見了張嘉田,也沒搭理。張嘉田見他那張小白臉已經徹底脹成了茄子皮顏色,便是心中納罕。等他走得遠了,張嘉田進了門,小聲問道:「大帥,林秘書辦錯事了?」
雷督理轉過臉看著他:「誰告訴你的?葉春好?」
張嘉田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從昨天到現在,一直就沒瞧見過春好。我是聽您方才好像在拿話敲打他,就猜他大概辦了什麼讓您不高興的事兒。」
雷督理轉身走回寫字檯後,坐了下來:「聽出來了?」
張嘉田向前走了兩步,笑道:「那怎麼聽不出來?對我們這些身邊的人,您一貫都是沒什麼脾氣的,所以您今天稍微動一點兒怒,我就聽出來了。」
雷督理答道:「知道我今天鬧脾氣,你還這麼多廢話!」
張嘉田聽了這話,心裡卻是不怕----他是誠心誠意的愛戴著雷督理,他相信雷督理也一定知道自己這一份愛戴。他和雷督理是互相心照的關係,所以自己就是偶爾說錯了話,雷督理也不會真記恨。
「大帥,恕我多嘴,我再問一句,春好那個秘書,是不是幹得還挺好?」
雷督理抬眼望向了他:「是挺好,比你好。你趁早收起你那份痴心妄想,另找個姑娘當媳婦吧!」
張嘉田知道他今天鬧脾氣,聽了他這番話,一點兒也沒往心裡去,依舊是嬉皮笑臉:「她再好,也是個女流,做點兒小事還行,辦大事,可就靠不住了。」
雷督理抬手一叩桌面,眉毛擰了起來:「你來有什麼事?」
張嘉田看他真變了臉,立刻昂首挺胸,朗聲說道:「報告大帥,洪師長明天就要離京回駐地去了。」
雷督理這回真的要生氣了:「屁話!他錢也拿到手了,不回去還死在這裡不成?況且他回不回去,和我有什麼相干?難不成我還得送他一程?」
張嘉田聽了這話,卻是愣了一下:「您不是----不是挺恨他的嗎?」
「所以他滾得越遠越好!」
張嘉田疑惑的看著雷督理,像是沒理解這話:「那您就這麼放他走了?」
雷督理遲緩的抬眼注視了張嘉田,眼珠轉得遲滯,像是很驚訝,不知道是哪裡的野小子跑到了自己眼前。
「什麼意思?」雷督理問。
方才雷督理聽了張嘉田的話,驚訝;現在張嘉田聽了雷督理的話,也驚訝:「再不動手,他可就跑了----您真打算白給他一百萬?」
雷督理沉默了片刻,末了做了個深呼吸,因為覺得面前這個野小子身上,有一股子清新的亡命徒氣息。
官位越高,他越怕死,尤其和他的同僚們相比,他算是少年得志,越發的要珍惜富貴人生。他怕死,他的心腹也沒有活膩歪了的,也都怕死。唯有張嘉田是個異類----他還沒嘗過權勢榮華的真味,他身上還有初生牛犢不怕虎式的魯莽與血性。
只是,不知道他夠不夠狠毒,夠不夠殘忍。
想到這裡,雷督理向他招了招手,聲音忽然變得和悅起來:「過來,說說你的主意。」
張嘉田在雷督理的書房裡,逗留了一個多小時。
他在來時,本來有兩個目的,一是想求雷督理行行好,趕緊把葉春好開除出去,萬萬不要讓她再有追求事業的機會;二是想建議雷督理暗地裡「陰」洪霄九一下子,要不然等洪霄九走了,那雷督理不是只能吃啞巴虧了?
他終究還是天真的,當雷督理是自己的大哥,大哥被人欺負了,弟弟當然要湊過來,和大哥合計合計如何報仇。然而在一個多小時之後、他離開書房時,他發現自己竟是已經惹火燒了身。
雷督理讓他去把洪霄九「做掉」。
雷督理對洪霄九一直示弱,所以這洪霄九是囂張慣了的,此次進京,戒備不會太嚴。但難就難在張嘉田不能帶幫手----洪霄九在雷督理身邊安插了不少密探,雷督理雖然已經把衛隊整個的換了一遍血,可還是不肯輕易的信任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