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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7:14 作者: 尼羅
「下去吧!」他從毯子下伸出一隻手,向外一揮:「我沒工夫陪你鬥嘴。」
衛隊長倨傲的敬了個禮,轉身就走。
張家田等到衛隊長真是走遠了,這才轉向了雷督理。雷督理這人挺和藹,所以他也就大著膽子,做出了一點關懷:「您生氣了?」
雷督理把手縮回了毯子裡去:「我生什麼氣。」
張家田不便太居高臨下,所以在沙發前蹲了下來,要比雷督理稍矮一點:「不生氣就好。衛隊長那人可能就是這種脾氣……」
「胡說!我這兒是他耍脾氣的地方嗎?」
此言一出,堵的張家田無話可答,只能笑了一笑。而雷督理見他笑著沉默了,卻又壓低了聲音說道:「清章和我有點親戚的關係,論起來,他應該叫我一聲表叔。他是苦出身,家裡窮,小時候陪我讀過兩年書。那時候他小,我也大不到哪裡去,我淘氣,常欺負他,他就記了仇。」
張家田聽到這裡,沒聽明白:「他和您有仇,您幹嘛還要提拔他當您的衛隊長?」
雷督理答道:「哪裡是我提拔他,他是別人薦過來的,我是不能不用,他也不能不干。」
張家田越發的莫名其妙了:「難道他是大總統薦過來的?您為什麼不能不用他?」
雷督理搖搖頭:「你不懂。你當我是老子天下第一?」
「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的前幾名了。」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然後嗤笑了一聲,一掀毯子坐了起來:「還是你會說話。有清章在那兒比著,你簡直就是個寶貝!」
張家田冷不丁的成了寶貝,當即有點不好意思,探身把拖鞋送到了雷督理腳下:「我一個當聽差的,哪能和衛隊長比呢?您要是想比,就等我將來走大運也當上衛隊長了,再比一比吧!」
雷督理正要穿拖鞋,聽了這話,卻是停了動作,低頭看向了他。他不明所以的抬頭回望過去,結果只覺眼前一黑,竟是雷督理一腳踹上了他的臉。他順著力道往後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腳是雷督理穿襪子踹的,力氣也有限,所以倒是不疼痛。張家田慌忙睜了眼睛再去瞧雷督理,就見雷督理穿上拖鞋站起來,沉著臉對自己說道:「該是你的,我自然會給你。你再拿話來試探我,就給我滾!」
張家田沒想到他說翻臉就翻臉,下意識的想要辯解。但在話要出口時,他硬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第七章 火車
張家田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腳,一顆心登時寒了七八分,以為自己這回是完了,然而到了晚上,雷督理像沒事人似的,又帶著他上專列往保定去了。
他小心翼翼的瞄著雷督理,雷督理只是對他視而不見。專列開得挺慢,入夜之後,雷督理躺在鴨絨被窩裡,一聲不出。張家田在隔壁餐廳里坐了片刻,有心也去打個盹兒,但總覺得有件沉重心事放不下,無論如何睡不著。
車廂內亮著黯淡的小壁燈,看什麼都是影影綽綽,但是足以讓人看清道路。張家田躡手躡腳的推門進了臥室,想要看看雷督理睡沒睡,然而他剛一湊到床前,就瞧見雷督理把眼睛睜了開。
雷督理一貫是說睡就睡,說醒就醒,張家田習慣了,也沒有嚇一跳,單手扶著床頭彎著腰,他看著雷督理想了想,末了在床前蹲了下來,為的是能讓床上的雷督理平視自己。
「大帥。」他低聲說道:「我白天那話,真沒別的意思。」
雷督理的下半張臉埋在鴨絨被子裡,說起話來悶聲悶氣:「我聽著,你像是要跟我要官。」
張家田連連的搖頭:「沒那意思沒那意思,您真是誤會我了。我當時就是隨口那麼一說----我剛到您身邊幾天啊,難不成因為您對我挺好的,我就昏了頭,想要上天了?」
「我身邊昏頭的人不少,不昏的倒是少見!」
張家田見他怎麼著都不肯相信自己,也急了:「誰愛昏頭誰昏頭,反正不是我。」
「真的?」
雷督理把被子向下扯了扯,露出了整張臉:「你發誓。」
張家田想都沒想,開口便道:「我今天要是拿話騙大帥,明天就橫死在大帥眼前!」
「今天不騙,將來呢?」
「不管是今天還是將來,哪天騙了您,哪天讓我遭雷劈!」
黯淡燈光中,雷督理面目模糊的笑了一聲,然後說道:「我想你也不會這麼快就學了壞。」
他又伸手拍了拍張家田的腦袋:「這回算我委屈了你。等明天我補償補償你。」
張家田搖了搖頭:「不委屈,是我不會說話。」
雷督理沉默片刻,忽然又道:「我把清章扔在天津了。」
張家田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可不是,上火車的時候,自己是既沒看見衛隊長,也沒看見衛隊。
雷督理又輕聲笑了一下:「這回我又把他欺負了。」
張家田陪著笑,沒敢回答,怕再說錯了話。
張家田既和雷督理和了好,便身心輕鬆,走去客廳的沙發上對付著睡了一覺。
翌日到了保定,他這回跟著雷督理進了一座大軍營。他如今早不怕大兵了,雷督理在營里和一幫軍官開會,他閒著沒事,就在操場上看大兵們列隊齊步走。等到大兵們操練完了,雷督理那邊的會議也結束了。他顛顛的跑回了辦公室里,卻見雷督理坐在一張大桌子後,正在凝神聽林子楓說話。林子楓是雷督理的秘書----雷督理有好些個秘書,各司其職,照理說,都是有用的,但他有事只找林子楓。張家田看在眼裡,就把林子楓這人記住了,知道他與眾不同,必是雷督理的心腹。
自己要是干好了,將來也會是雷督理的心腹。
見他來了,雷督理讓林子楓出了去,然後打開桌下的抽屜,掏出了個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拍到了桌子上:「家田,給你個玩意兒。」
張家田聽了他對自己的稱呼,不禁怔了怔----在這之前,雷督理可沒這麼親熱的叫過他。及至看清了那個「玩意兒」,他更是一驚。
那個玩意兒,竟是一把黑沉沉的手槍!
「喲!」他一時間張口結舌:「槍?!」
雷督理微笑著看他:「要不要?」
張家田一把就將手槍抓了起來----當然要!手槍可是件厲害寶貝。別說真開槍,單是把它往外一亮,就足夠把人嚇個跟頭了。
雷督理又問:「會用嗎?」
他把手槍緊緊攥住了,低頭看看,抬頭再對雷督理笑笑:「不會,但是一學就會了。」
雷督理答道:「廢話!」
張家田在這軍營里住了十天。
這十天裡,他一有時間就跑去靶場練習射擊,第一天,雷督理身邊的一名副官過來做他的教官,只一天的時間,他便學去了那副官的畢生武學。第二天,副官偷懶不來了,這更合了他的意,因為那副官滿臉的不耐煩,明顯是看不起他這個當聽差的。但他一點也不生氣----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何如此超然,對於那名副官,居然會有「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胸襟。
到了第十天,他那累腫了的手腕子已經消了腫,又見自己這射擊的成績也是夠漂亮了,便大了膽子走到雷督理面前,說道:「大帥,您下午有沒有閒工夫?」
雷督理問道:「幹什麼?」
「我練了十天的槍,打得有點兒準頭了,想請您瞧瞧。」
雷督理背對著他站立了,望著窗外沉默許久,末了一回頭:「明天下午吧!」
張家田痛快的答應了一聲,心想明天下午也不錯。哪知道雷督理轉身走到了他面前,卻是說道:「明天下午看你打靶,今天晚上我們要走。」
張家田看著雷督理:「今天晚上……走?」
雷督理繼續說道:「你出去散布消息,就說我明天下午要去靶場看你打靶。」
張家田本是滿臉笑意,聽到這裡,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大帥,到底是怎麼了?您告訴我,我心裡也好有個底。」
雷督理對著他一招手。
他當即彎下腰去,就聽雷督理對自己耳語:「剛得了消息,這裡有人要造反,咱們得提前走。」
張家田登時把心提了上來,抬手摸上腰間那把手槍,他想都沒想,直接說道:「大帥別怕!我會使槍了,我能保護您。」
雷督理沒說什麼,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午時分,張家田露了面,搖頭晃腦扭脖子的鍛鍊身體,還要和旁人比試槍法,於是眾人都知道這姓張的小子是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督理大人明天要親自考察他的槍法,他就又得意又慌張的坐不住了。
如此表演到了入夜時分,軍營是個早睡早起的地方,天一黑也就漸漸安靜了。張家田緊跟著雷督理上了汽車,後方又跟了一輛卡車,滿載了荷槍實彈的士兵。這一行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軍營,不出片刻的工夫,便到達了火車站。
張家田跟著雷督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坐上雷督理的汽車,可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他也沒心思欣賞這汽車裡面的模樣了。雷督理坐在中間,左邊是他,右邊是林子楓秘書,前頭副駕駛座上坐著的是白雪峰副官長。林白二人都是雷督理的親信,張家田一手隔著衣裳摁住腰間手槍,沒想到自己能混到林白二人那個階層里去。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從天而降幾個刺客,讓自己一槍一個全斃給雷督理看。自己再不露幾手,就對不起雷督理對自己的厚愛了。
然而他們這一行人平平安安的下了汽車,平平安安的上了火車,並沒有刺客從天而降。
火車開動,一路哐當哐當的往北京駛去。張家田把眼睛貼近了車窗向外看,就看窗外黑沉沉的,上無星光,下無燈火。回頭再看雷督理,他見雷督理舉止異常,守著一張鋼絲床,居然沒有躺著。
不但不躺著,還要背著手在地上來回的走。走著走著停下來,他抬頭支使張家田:「去,給我找點兒吃的。」
張家田慌忙跑去了餐車。餐車上是永遠有廚子坐鎮的,但此刻不是飯點,只有麵包黃油是現成的。張家田就把這兩樣端了回去,又給雷督理倒了一杯熱茶:「大帥餓了?」
雷督理沒回答。抬腿把一隻腳踏到了桌旁的硬木椅子上,他抓起麵包就咬了一大口,然後一邊嚼一邊又喝了一口熱茶。張家田從沒見過他這麼粗豪的吃喝過,幾乎看傻了眼。而雷督理狼吞虎咽的吃了個大半個麵包之後,抬手一抹嘴,隨即放下腳走到床前,彎腰從床底下拖出了個長方形大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