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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3:56 作者: 唐溪
    沉甸甸的悶疼壓在心口,她幾乎喘不過氣,在床上翻來覆去都沒辦法減輕一點,只要稍微一想到,就難受得無法自拔。

    到最後,她將被子一把拉起來蒙住腦袋,以一種逃避的姿態抵抗著陸城遇對她的影響。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又有人來找南風。

    厲南衍。

    昨晚他看到她後什麼話都沒有說,南風沒想到他還會再來找她一次。

    小尼姑把厲南衍安排在會客室,他聽到門口有腳步聲,轉頭看了過去,就見到還是一身僧袍的南風走了進來。

    昨天晚上太黑,看不太清楚,現在真真切切看到她這個樣子,厲南衍說不上是身體裡的哪個部位在疼,總之每一根神經麻痹著。

    第一次認識她,她勇敢無畏。

    第二次遇到她,她錦衣華服。

    他們到底是怎麼把那個張揚肆意,明媚驕矜的南風逼成現在這樣一身黑色僧袍,無悲無喜,像沒有了色彩的白紙?

    南風在他對面坐下:「怎麼來了?」

    厲南衍動了動唇,還沒出聲,但是南風看他的口型就知道他想說什麼,先截住了話頭:「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窗外種著白玉蘭樹,馥郁的花香隨風飄進來,聞著讓人心曠神怡。

    南風的心境很平和,如果說在酒店的時候說那些話是故意刺他的,那現在這些就是發自肺腑:「就算你對我是利用,但也的確是幫我報了仇,我們就算是扯平吧。我不怪你。」

    她說不怪他,他相信。

    因為她的眼睛裡已經完全看不到一點他的影子。

    以前他還能仗著她的愧疚在她心裡紮根,但是現在,她對他什麼感情都沒有。

    愛也好,愧疚也好,甚至連恨,都沒有了,乾乾淨淨。

    厲南衍別開頭看向窗外,眼睛裡有一閃而過的郁痛。

    「但是南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南風問出最後一件想從他身上知道的事情,「你會拿我哥威脅我,或者利用我哥對付陸城遇嗎?」

    「我不會。」厲南衍將頭轉過來,毫不猶豫地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哥還活著,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做什麼。」頓了頓,他的聲音低下來,「我又怎麼會捨得?」我親眼看到你因為你哥的死悲痛欲絕,我又怎麼捨得再讓你哭一次?

    南風點頭:「好,我相信你不會。」

    厲南衍眉心擰在一起,身體微微向前傾:「Cynthia,你真的要留在這裡?」

    南風說得輕描淡寫:「這裡挺好的啊,明明離城市只有幾公里,但感覺好像遠離了所有紛紛擾擾,在這裡呆著我覺得心裡很舒服。」

    厲南衍喉嚨微微滾動,聲音無端變得低啞:「好……如果這裡能讓你放下一切痛苦和不開心,那你就留在這裡,需要什麼跟我說。」

    南風只是微笑,不置與否,轉而說:「如果綿綿問起我,你就說去出差了,過段時間才能回去。」

    「你會回來嗎?」他抬起頭,琥珀色的眸子裡有些期許。

    南風頷首:「當然會。綿綿是蘭姐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牽掛,我過段時間就把她接過來。」

    ……只是為了接綿綿。

    厲南衍的眼神暗淡下來:「好。」

    『好』之後,再沒有別的話,疏離得像兩個陌生人。

    厲南衍到了這一刻才終於明明白白地意識到,自己是怎麼親手把自己從她心裡一點點擦去,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下。

    最後看一眼這個他愛了好多年,也負了好多年的女孩,他走出了山泉寺。

    如果將來她把綿綿接走,或許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見面。

    想到這裡,嘴角不禁蔓開一抹輕嘲,天空飄下來綿綿細雨,厲南衍抬起頭想望天,不期然看到了十幾米外站的女人。

    腳步一頓。

    正文 306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

    陸夫人也向佛,山泉寺是距離市中心最近的一座寺廟,她來這裡應該是來拜佛的。

    厲南衍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有時間嗎?」陸夫人卻忽的開口,「我們聊聊。」

    腳步微微一頓,厲南衍側頭看著女人,她也側著頭看他,兩雙神似的眼睛相對視,前者點了下頭:「好。」

    山泉寺不是位於人極罕見的深山老林,周圍也有餐廳和茶樓,兩人就近進了一家茶樓,點了一壺碧螺春和幾碟點心,面對面坐著。

    說起來,這還是厲南衍和陸夫人第一次見面。

    服務生將茶具送上來,又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小火爐用來煮水,這裡泡茶的水都是用天然的山泉,只是聞著都有一股淡淡的甘甜味。

    厲南衍伸出手想去拿水壺,但有另一隻手比他先提起水壺的把手,他的手在半空略停了停,收了回去。

    「我來吧,我平時在老宅,也很喜歡喝茶。以前桑榆會陪我喝幾杯,後來她去國外工作,我就自娛自樂。」陸夫人將水注入茶葉里,滾燙的開水釋開茶葉,氤氳的霧氣裡帶有茶葉的清香。

    厲南衍淡淡道:「多的是人願意陪陸夫人喝茶,只怕是陸夫人不給他們機會。」

    陸夫人從容而笑:「喝茶也要跟想喝的人一起喝才有意思,就比如你,剛才去山泉寺是去看南風吧?換成一般人,你會特意走一趟嗎?」

    厲南衍看了她一眼,沒回答。

    「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南風,」陸夫人將茶沏好,放了一杯在他面前,「禮佛其實是一種精神寄託----把在現實中解決不了的問題交給佛祖,潛意識裡會覺得交出去了問題就不屬於自己。就像平時遇到難題,人們會習慣性求上天保佑求上帝保佑一樣。」

    「她經歷了這麼多,早就超出正常人的承受力,如果她不把這些事情交個人分擔,一直積壓在心裡自己承受,她可能是會瘋的。」

    厲南衍眉心一抽,倏的抬眸看她,據他對陸夫人的調查,她出嫁前是不信神佛的,開始禮佛是在他被傭人賣掉後,所以,她禮佛也是為了分擔痛苦……?

    他在看她,陸夫人也在看他。

    她的目光從他的頭髮一直看到他的臉上、身上,沒有多加掩飾,厲南衍也不躲不閃,她像用著精密的儀器度量著他的每一寸皮膚,臉上的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眉心偶爾擰緊。

    好一會兒後,她才看回他的臉上,沉聲問:「你的頭髮和膚色,是怎麼回事?」

    無論是陸家祖上還是楊家祖上,都沒有哪位親人混過血,他的頭髮不應該是淺亞麻色,皮膚也不應該這麼白。

    厲南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這裡的碧螺春不是頂級的,入口有些甘澀:「小時候在馬戲團吃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後來生了幾場病,發了幾次高燒,之後就成這樣子。」

    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陸夫人也能想像到他受的苦。

    他也的確不容易,生病了馬戲團團長不肯出錢給他看病,只丟給他一個藥箱讓他自己救命,他不識字,不知道什麼藥能治什麼,就把所有藥都各吃了一些,有一次差點就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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