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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3:56 作者: 唐溪
    南風捂著撞疼的額頭,茫然地睜開眼,在夢靨里困久了,看到現實世界反而有種不真實的荒繆感。

    雖然走出了夢靨,但是那些在夢靨里出現過的畫面,卻都殘留在她腦海里。

    她惶惶地抬起頭,看到車前頭站著一個女人。

    她唐突地出現在路中間,擋住了車的去路。

    南風看著那個女人,她的神情更加茫然,喃喃道:「溫沐」

    溫沐示意她下車,南風抿唇,對司機說:「你先回去吧。」

    「好的。」

    這裡是陸公館前的小樹林,溫沐往樹林深處走去,南風跟在她身後,走了一段路到小溪邊,她突然轉身一句詰問:「Cynthia,你憑什麼?」

    「你憑什麼讓希爾那麼難堪?」

    南風一下被問住。

    「你知不知道,昨天你從訂婚禮上逃走,讓整個伊萬諾夫家族的臉上有多難看!讓希爾這個伯爵的臉上有多難看!他幾乎成了整個俄羅斯的笑柄!我就問你,Cynthia,你到底憑什麼這麼做!」

    伊萬諾夫家族是正統的皇室貴族,新繼承伯爵之位的希爾第一次公開露面,就是被人甩了這麼大一個臉子,當天莫斯科,甚至整個俄羅斯的各大新聞頻道都瘋了,爭先恐後的報導,壓都壓不住!

    溫沐千里迢迢從莫斯科來到榕城,什麼都不做,就是來問南風一句為什麼,她以為她是誰,她憑什麼給伊萬諾夫家族給希爾這麼大一個難堪?

    南風低下頭,她知道的,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知道錯,任何辯解在這裡都是蒼白無力,唯有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沒用。」溫沐冷聲,「Cynthia,你可以不想嫁給希爾,甚至可以不愛他,但是你既然已經答應和他訂婚,就不該臨陣脫逃!」

    是。

    是她不該。

    是她任性。

    她用最糟糕的處理辦法,讓一切都亂套了。南風臉上微微發白,動了動唇,卻連一個音調都發不出來。

    「當年希爾為了給你爭取到女爵的身份,不惜叛逆整個家族,這次娶你,族裡也是一萬個反對,你知道他用了多少辦法才讓長輩們鬆口接納你嗎?」

    「還有整個訂婚禮籌備過程,你沒有露一次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事情都是希爾一個人在做,結果呢,婚禮開始,賓客入座,牧師禱告,你在最後一刻轉身就走,Cynthia,做人不能這麼不講道理。」

    「……我當時沒有想太多……」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訂婚禮現場。南風將十指插入頭髮里,抓住了頭皮,臉上已經露出痛苦之色。

    溫沐看著她:「你是沒想太多,一聽到陸城遇出事你連理智都沒有了,哪有時間多想?但是Cynthia,你還是不該,人的第一反應往往是最真實的,你為陸城遇衝動成那樣,說明你心裡一直有他,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答應希爾的求婚?」

    南風飛快否定:「答應希爾求婚的時候,我是真心的。」那時她根本沒有想過要背叛或者辜負,但是後來……

    溫沐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哂笑:「就因為夏桑榆和宋琦對你說了幾句話,你就相信陸城遇是有苦衷,是情深義重,而不是為了翻盤耍的另一個花招?」

    像被人當頭掄了一棍,溫沐提出的懷疑,讓南風原本就亂成一團的線索變得更加毫無章法。

    是啊,她怎麼沒有想,也許夏桑榆和宋琦說的都是假的呢?

    不是,陸城遇是有隱瞞她的地方,但對她的感情不是假的。

    ……不,夏桑榆和宋琦還說陸城遇病了,但是他那個樣子明明是沒病,這不就是騙她的?

    ……不,陸城遇掌心的疤是真的,她真的看到了,這不就是還真的?

    不,是真的……

    不,也許是假的……

    真的。

    假的。

    真真假假。

    南風的精神撕裂成兩半,一邊在肯定一邊在否定,兩種聲音吵得她渾渾噩噩,她腳下發軟連續後退好幾步,直到背脊撞上樹身,神思才這個死循環的旋渦里抽身出來,她神思一定,眼神恢復清明:「不是花招,他們沒有騙我。」

    溫沐又嘲又諷,倏而一把抓住南風的手,逼視著她的眼睛:「你現在的樣子就好像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完全忘記當年你是為什麼自閉為什麼失憶,為什麼蹲在別人的屋檐下跟一條狗搶一個餿饅頭吃!」

    提起了當年,提起了過去,剛才在車上突兀闖入她腦海里的畫面此刻也飛快地掠過她腦海,南風臉上又蒼白一度,疾聲否定:「我沒有忘記!」

    「你怎麼可能沒有忘記?你但凡還有一點記得,就不會丟下希爾一個人在婚禮上尷尬,從莫斯科跑回榕城見陸城遇!」溫沐將她的手一把丟開,南風驀而抬起頭,對上溫沐咄咄逼人的話語:

    「如果不是因為你那愚蠢的愛情,俞溫就不會明知是局還自投羅網,更不會被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而你呢,我看你根本就不記得你還有個因你而死,死在陸城遇手上的哥哥!」

    南風站定在原地,只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生起,鑽進她的每一根神經里,爭先恐後地往上爬,僵硬了背脊,捆住了心裡。

    「我沒有啊……」她真的沒有忘記,她也不敢忘記,就是因為記得太清楚,她現在才會這樣,進也不得退也不得,才會這樣再原地痛苦地躊躇。

    可是溫沐不信,她的眼神就是篤定了她已經忘記仇恨,凜然地詰問:「你捫心自問你有沒有?!」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忘記!我知道我哥是死在陸城遇手裡,我記得!我沒有忘記!我沒有!」南風的聲音越往後越急切,就像一直被驅趕逼迫,終於被逼到臨界點爆發出來。

    溫沐的聲音在她突然拔高的音調里停住。

    「我沒有忘記,真的,溫沐,我沒有忘記,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現在該怎麼辦……」

    第一次,她第一次這樣坦白的承認,可話語卻那麼讓人心碎:「我愛他我捨不得他,我也恨他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這樣的情況下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溫沐,換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她就像是被人推到了懸崖峭壁上,明明往前往後都是死路,可所有人都在逼她,逼她必須選一邊跳下去!

    南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在掌心一片黑暗裡繼續掙扎。

    從夏桑榆去AS集團見她開始,短短三五天,可每一時每一刻她都在被煎熬。

    原諒他,或,不原諒他。

    假裝不知道他為她做過的那些事繼續報復他,或,找一個辦法和他握手言和就此各自安好。

    她好像還有選擇的路,然而等她真正想走出去,卻發現,根本一條路都沒有。

    她做不到繼續報復她,因為她愛他。

    她做不到原諒他,因為還有他哥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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