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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23:56 作者: 唐溪
宋琦沒有多問,謹遵指令:「我馬上去辦。」
病房內重新恢復安靜,靜得只能聽見病床邊心電監護儀偶爾發出的細微聲響。
陸城遇維持著宋琦離開前的姿勢,站定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開始下雨,起初淅淅瀝瀝,到後來雨勢兇猛,嘩啦啦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肉跳。
他這才邁動腳步,將窗戶關上,又拉上窗簾,將這場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徹底阻隔在外。
目光一側,便是看見南風躺在雪白的被褥上,她緊閉著雙眼,睫毛溫順地搭在眼瞼上,臉色比剛送到醫院時好了一點,但還是屬於蒼白的。
他的眸子漆黑,看不出太具體的情緒,好像蘊了千萬種無法言說的複雜和晦澀,一如此刻窗外壓抑的天氣。
少頃,他轉身,冒著大雨離開醫院。
神色冷然。
……
陸公館,地下室。
俞溫數不清嘗試了多少次,才終於從地上站起來。
他雙手扶著牆,挪動著原本就無力的雙腿往外走。
沒有人來告訴他南風現在的情況,他等不下去,他要自己去醫院看看。
地下室的走廊很長,地面很滑,他必須要走得很緩慢才不至於摔倒,可饒是如此小心,他稍不留神沒注意到腳下的高低台階,被絆了一下,還是摔在了地上。
他忍著疼痛,再次嘗試站立,如同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在無數次跌倒後仍不放棄地重新直立。
只是這次沒等他站起來,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雙棕色的皮鞋。
他頓了頓,慢慢地抬起頭。
走廊的燈光很暗,來人背著光,五官模糊。
俞溫一眼就認出他,眉心一陡:「你怎麼在這個時候回來?」像是覺得這個問題沒那麼重要,他又改問,「笙笙怎麼樣了?她的孩子還好嗎?」
可是來人的回答,是將黑乎乎的槍口抵上他的額頭。
……
『砰----』
南風雙手一下抓緊了被褥。
她的雙眼仍是緊閉著,眉心卻擰成了死結,呼吸急促起來,極度的不安,極度的慌亂----她陷入了夢靨。
夢中,她回到了北城的野山。
蛇……
好多蛇……
纏住了她的腳踝,爬上了她的小腿,如同桎梏的鎖鏈,將她困在原地無法掙脫動彈不得……
人……
好多人……
一個個手持刀槍棍棒,來勢洶洶,圍攻著負傷的盛於琛和一心兩用的俞溫,有人引領全局找到他們的破綻,指揮著手下對準他們的要害……
血……
好多血……
有盛家的保鏢的、有葉秘書的、有盛於琛的、還有俞溫的……
對,有她哥哥的。
那四聲槍響後他全身都是血,甚至染紅了身下的雪地。
他在地上掙扎,他站不起來了,他曾經擁有那樣矯健利落的身手,以一敵十,被追殺多年仍然安然無恙,可是現在,他卻只能像螻蟻一樣在地上匍匐。
有人在笑。
在嘲笑他。
嘲笑當初睥睨他們的人現在只能在他們腳下爬行,笑聲像魔音一樣刺耳至極,她想捂住耳朵,更想替哥哥捂住耳朵。
不要聽,不要聽。
他們沒有資格羞辱你,沒有資格踐踏你。
可是不行,她做不到。
她身在其中卻又像個局外人。
哥哥喊著她的名字想到她的身邊,她看著他身後爬出一條血路,觸目驚心。
她的心臟一陣擴張一陣劇縮,好疼好痛,眼前如有烈焰燃燒,將一切焚毀。
火光之中她看到一個男人舉起手槍,對準了她哥哥。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要----」
慌亂。
嘈雜。
扭曲。
猙獰。
她的思緒和意識已然不受自己控制。
她想救她哥哥,又想擺脫這個夢境,她的靈魂在現實和虛幻中撕扯,耳畔還有人像念經似的對她說著話,說著誰利用了她,說著誰算計了她,說著誰殺了她哥哥,說著誰囚禁了她,說著誰毀掉了她的一生……不斷地重複重複再重複,她的腦袋幾乎要炸開,心臟也被擰成了一團,極致的痛苦莫過於此。
忽然有個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病人的情況不對!危急!快送搶救室!」
誰是病人?誰的情況不對?她都來不及想,因為她被另一個聲音拉走了。
似有誰俯貼在她的耳畔,輕輕對她吐出三個字:「陸城遇。」
『陸城遇』三個字鑽進耳朵的瞬間,她立即感覺到眼睛一陣澀疼,眼淚不受控制地滾出眼眶。
那些或模糊或朦朧的畫面終於徹底顯現出廬山真面目。
是,是陸城遇。
陸城遇用她設局引出她哥哥……
陸城遇對她哥哥開槍……
陸城遇把她關在不見天日的牢籠里長達七個月……
陸城遇對她哥哥嚴刑逼供……
陸城遇,都是陸城遇,都是陸城遇。
她曾經愛他刻骨銘心,可是最後將她推入地獄的人,也是他。
隱隱約約混混沌沌間,有聲音在她左耳輕輕地說:「你哥哥死了。」
恍恍惚惚虛虛實實里,有聲音在她右耳緩緩地說:「你的孩子也死了。」
死了……?
誰死了……?
「你哥哥。」
「你的孩子。」
不可能。
不可能!
南風猛地睜眼,視野里天旋地轉,可那些畫面和話語卻真實而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心頭劇痛猶如刀割,眼淚不斷地湧出,沒多久就濕透了枕頭。
朦朧褪去後,入眼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南風的反應很遲鈍,半響才發現自己現在是在醫院,這裡是病房。
對,她記得她肚子好痛,所以被陸城遇送到醫院。
她下意識去摸腹部。
平坦。
夢魘里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你的孩子死了。
不可能!
一定是早產了!
七個月也可以生產!
她要去看她的孩子!
南風立即翻身而起,冷不防動作太大,身下驀然一痛,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五指倏地扣緊床頭櫃的邊角。
她下不了地,太疼了。
床頭一個紅色的鈴,是呼喚護士的。
她一邊按一邊喊:「來人……」
「護士……」
眼睛黑而執拗,襯得皮膚越發蒼白。
她蠕動著毫無血色的唇:「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在哪裡?
門被推開,有人走進來。
隨著腳步靠近,傳遞來的聲音冷冷冰冰:「你的孩子,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