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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4:37 作者: 周不晚
    某一瞬,陳生希望自己與這支煙交換命運。一把燒乾淨,倒是痛快。過後了無痕跡,只剩灰塵落進風裡,自由去處。

    一包煙吸完,陳生進去拿另一包,嗓子發疼,便倒一杯茶。

    陳生坐回會陽台,關上了窗。

    恰這時,鑰匙轉門聲想了,陳生望了一眼。

    李希曼,她很漂亮。

    她夠風騷。

    她穿著比往日更明麗的風衣,鮮紅色,如血,如燃燒著的火,黑色褲子和及膝黑色皮靴,她在門口拔掉了靴子便過來了,陳生不記得她有沒有穿鞋,她似乎沒有來得及穿。她走進,還是笑著的,分外輕佻地笑,一手奪了他的煙,看了一眼,它耀目地安靜地灼燒。李希曼按滅了它,道,「怎麼在這兒。」

    陳生沒有理她,從盒子裡重新抽了一支,點上。

    李希曼坐到他聲旁的地上,倚著扶手,似乎有些醉了。

    她說,「你怎麼了嘛。」聲音帶一點軟,聽得骨頭酥麻,好像也不那麼痛了。

    她又伸手拿走了陳生的煙,自己吸起來。

    陳生想開口說滾遠一點。而一開口發不出聲音,啞了,他便沒有說話。

    李希曼吸完那支煙,用了很久,吸到將近末尾,仿似有點厭煩了,直接把煙丟進菸灰缸。

    陳生見她伸手拿桌上的茶,便把茶杯先拿在手裡,李希曼說,「給我。」

    陳生不動。李希曼有些生氣了,「給我。」

    陳生把茶潑在她身上,正如當日她澆陳生一樣。

    然後,水很自然地落下,自由落體,陳生聽得見水落地濺開的聲音。

    可是,李希曼沒有了。

    李希曼不見了。

    陳生望著地上的茶水,心頭湧起一陣銳痛。

    陳生自嘲地笑了,心痛和肝痛很不一樣,說不出來哪個更難過一點。

    他胡亂抽了大把的餐巾紙吸水,搓起來丟進垃圾桶。

    望天色,已經後半夜,下弦月。

    後來,李希曼又來找過他一次。

    「我手機沒電了,打不到車。等了好久好久。好心的司機載我回來的。」

    「真的,我不小心玩得忘了。」

    「下次不會了,保證。」

    過了很久,陳生說,「我希望你是真實的,那樣就可以答應你了。李希曼。」一句話破音好幾個。

    陳生看向她,她錯愕的表情還沒有來得及浮現,就消失了,連粉末灰塵也沒有。

    陳生只好繼續吸菸,再倒些水,在杯子裡。

    李希曼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這一次真實很多,無論開門的聲音,還是她的容顏。

    李希曼聞到嗆人的煙味,咳了起來。

    她打開窗子通風,看了陳生一眼,自己去照鏡子。

    鏡子可以照很久,李希曼也打算照很久。

    照完鏡子,便去冰箱裡翻看。

    陳生遠遠望了她一眼,她不知道這一次,那道目光苦楚,卻也柔和。

    陳生拿起鑰匙去了琴室。

    那時早晨八點半。

    他坐在琴室里,面色發白。

    「陳生,」周老師依舊到得比他稍晚些。

    陳生回過頭。

    周老師見了他臉色,道,「生病了?」

    陳生搖了搖頭,聲音嘶啞,「昨天沒睡好。」

    周老師皺了皺眉,道,「那這節不上了吧?」

    陳生道,「不。」

    周老師道,「陳生……」

    陳生打斷他,「望之在你的課上學的怎麼樣。」

    周老師聞言,抓了抓頭,「她比較慢。」

    「不要緊,」他勉強笑了一下,「她最近沒來煩我,大概是在家好好練吧。這節課你多注意她,有沒有長進。」

    周老師道,:「好。」

    陳生垂首,指尖觸弦。奏著什麼曲子,奏著墨子悲絲。

    「你真的沒事麼?」

    陳生搖了搖頭,「謝謝你。」

    周老師嘆了口氣,「那行,你下節課少說點話」,轉身離去。

    上課時候,陳生道,「今天是碧澗流泉,翻到譜子。」

    演示時候,陳生從頭到尾彈了一遍。

    下面一個學生道,「陳老師……你彈的好像是鷗鷺忘機。」

    陳生錯愕,望了一眼其他兩個同學,也是一臉茫然。

    陳生抱歉道,「對不起再來一遍。」

    今天沒人發笑。

    陳生從琴館離開,悄悄避開了周老師。迎面卻遇上阮老師,阮老師雖然年紀很大了,似乎察言觀色的水平仍不如普通青年。

    他拉著陳生要請陳生切磋探討,陳生哪裡有心思,而見阮老師輩分高,也不便胡亂搪塞,只笑道,「今天頭暈眼花,看不清琴弦,阮老師我們改天吧。」隨後往四樓走去。

    而真的到四樓了,卻不知自己回來能做什麼。

    昏昏沉沉熬到傍晚。

    夜晚,陳生只吃了一盒潤喉糖。

    聲音好了很多,疼痛形影相隨,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久。

    鎖上門,如往日地從抽屜里拿藥。

    藥片從藥盒裡倒出來的時候,陳生愣了一下,似乎又看到了什麼本不存在的東西。而這一次他沒有自言自語,他喝水過下了各種藥,鎖上抽屜。

    陳生走到客廳,見李希曼正在化妝。

    不很濃的眼影,黑色。

    艷得奪目的嘴唇,胭脂深紅,像那把琴。

    「晚上不回來了麼。」話語出口,聲音仍暗啞,而陳生把語氣放得很平淡。

    「看心情。」李希曼在鏡子裡看自己的眉毛,修得很好。

    「那你把甜湯做好再走。」

    「行。」

    李希曼幫他留下了加了水果的桂格麥片,用牛奶煮的。

    很甜。

    陳生加了些安眠藥,吃完便去睡了。

    第二天,第三天,依舊如此。

    安眠藥不管用了,陳生再吃止疼藥,也全無作用了。

    每一個夜晚,每一根骨頭,一分一秒,存在感如此明顯。

    陳生沒有再去上班。

    終於在周四,難以忍受,開車去了醫院。

    醫生跟他說了並不很多話,因為,能說的話,醫生已經說了很多次了,在來得及的時候,陳生從來沒有聽過。醫生氣惱過、甚至怪他無知,他卻只是要止疼藥和其他藥片,拒絕手術,更不用提其他了。

    「不過,不應該這麼快啊。」醫生說,「一般周期是兩年,你……」

    「還有多久?」陳生打斷了醫生,笑問,看起來沒有什麼情緒,恐懼、戀念,全部沒有。

    「嗯……」醫生十指相扣,沉吟了一陣子,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陳生道謝之後離開。

    「劉醫生。」一個女大夫道。

    「顧醫生。」午飯時,同一科室的兩位主任醫師時常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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