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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4:37 作者: 周不晚
    出了琴室的門,顧望之走在前面,李希曼鎖好門走在後面。

    樓道里聲控燈並不十分敏捷,往往會遲鈍半拍。

    李希曼正要下台階,顧望之提醒道,「鞋帶散了。」

    李希曼道一聲謝謝,便蹲下繫鞋帶。

    接著,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顧望之站在三樓與四樓的轉角平台處,她看見一個黑色人影,在聲控燈因寂靜而熄滅的一瞬間從四樓與五樓之間衝下。

    她大吃一驚,意識到不對,立刻跺腳。

    於此同時響起的,是李希曼的驚叫聲。

    燈光再次亮起的瞬間。

    顧望之看見李希曼被一把刀頂著站直,刀橫在脖頸前側。

    或許因為李希曼繫著鞋帶,被從後拉起,力度未控制好,一道鮮血已直直順著刀刃淌下,接著兩道。兩道血路,細密的,蜿蜒的,鑽進李希曼深藍的衛衣里。

    顧望之不知道口子多深,可她能知道疼與恐懼,感同身受,仿似架在脖子上的刀劃開了她的皮肉。

    李希曼沒有動作,姿勢相對配合,只低聲說,「先走。」

    顧望之知道是對她說的,心中震撼,道,「你要什麼?別傷害她。」

    行兇的人帶著帽子和口罩,遮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片眉毛、一雙眼睛、一個鼻樑。

    「我媽媽病了……三百萬,有了三百萬她可以活!」帶著顫抖地一句話,驚惶與歹毒同在。

    「那是命。關我什麼事。」李希曼笑出聲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最後一句,輕飄飄的,仍舊帶一點輕佻,落在未經世事的顧望之心裡,如同驚雷般炸開。

    「姐姐!」顧望之驚得睜大眼睛,又驚又氣,終於理智回歸,「你別著急,我去找陳老師,陳老師肯定在……」最後半句,像是心裡安慰似的,顧望之不知道如果陳生不在,她能做些什麼。

    只是在心裡不斷念著:千萬不要有事。

    李希曼道,「別去,別去找他。」

    顧望之往上奔到台階上了,此刻回頭,只覺歹徒的刀更深一分,因為流出的血比原來多一倍不止。

    顧望之很多年後都難忘那夜發生的一切,因為,那一切,是她的單純開始被吞噬的初刻。那是起點。

    「陳生!陳老師!」顧望之用力地拍著門,心裡念道,一切會無事。

    門打開一條窄縫,她便迫不及待地拉開,像是撕扯包裝袋的幼孩。差一點點語無倫次,實際她也不需要說些什麼,因為那歹徒正在慢慢架著李希曼往下走。

    就這樣暴露在視線里。

    陳生的眸子裡被錯愕填滿,也只是一瞬而已,他犯了不該有的禁忌。他盯著那歹徒,看了很久。顧望之道,「他要三百萬……」

    陳生聽見的好像不是威脅,而是天方夜譚。他笑了,「 沒有呢。」

    顧望之拉著門的手鬆開了,她微微張著嘴,仿似不知怎麼合上,仿似零件失修的芭蕾娃娃。

    「他說沒有,」李希曼笑出聲了,「不好意思,你媽媽沒救了。」

    仿似終於知道疼似的,她低低喊了一聲:歹徒失了分寸,手上的力道因驚慌失策而不受控制。

    顧望之低聲地,聲調的顫抖超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你說什麼……陳生你瘋了麼。」

    「再不滾,我可報警了。」陳生對著那歹徒,仍是輕飄飄的,事不關己的。

    話音剛落,李希曼被狠狠往前一推,歹徒已奔逃向樓下。

    李希曼的脖子滴滴答答淌血水,像菜市裡的豬頭。

    顧望之扶著她進屋,眼見傷口在脖頸偏側面,不知到底多深,三四厘米長,見李希曼依舊平平常常,臉色也沒有更蒼白,這才放下心來。只道,「以後說不定要留疤了。」

    陳生自從歹徒離開以後便沒有出過臥室。

    顧望之進去的時候,陳生坐在床上看一本書,封面她看不見。

    「不解釋一下麼。」顧望之難以接受。陳生抬起頭,「正如同你看見的那樣。」

    顧望之一把奪來他手中的書,從裝訂的書脊一撕為二。

    陳生不發一言,甚至連多餘的表情也沒有,只是看著她。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來這裡,和這個琴館。」顧望之扭就走,臨到門口了,回首,「你,垃圾。」

    臨出門,顧望之看了李希曼一眼,眼中說不出同情或可憐,她道,「螻蟻尚且偷生,為人何不惜命。他不珍惜你,你要珍惜自己。」

    李周曼笑道,「夜宵欠著,下次要是偶然遇見了,補回來。」

    顧望之不知該說什麼,也沒了表示,快步離開了這個地方,臨到門口了,她聽見李希曼的聲音,「你一個人沒事嗎?」

    顧望之道,「沒事。」

    她關上了門,把那個她看不懂的世界拋棄在背後了。

    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見到他們。

    那一天晚上,陳生在臥室床上粘那本斷成兩截的書,用玻璃膠。

    李希曼走近他身邊,他把粘好的書放在茶几上。

    陳生以為她會鬧,會說什麼,而沒有,她非常安靜。

    她靜靜坐到床上,陳生連她的呼吸聲也聽不見。她閉目躺下,順手關了燈。

    陳生的手臂被她觸碰到,才發現她四肢很冷,像是洗了冷水澡一樣,「去醫院麼?」

    李希曼搖了搖頭,陳生感到枕頭微微地動,知道她在搖頭。

    陳生於是靠近她,把她拉到懷裡,給她一點溫暖。

    李希曼便靠近他,翻身趴在他身上。

    陳生道,「想做麼?」

    李希曼揭掉脖子上的棉花片,撕扯時,有膠帶脫落和傷口張開又閉合的聲音。

    陳生抓著她雙肩,撕咬她脖頸,血腥味充斥了嘴裡,李希曼痛得低低「嗯」了一聲,短促地。

    李希曼記不清他們後來做了多少次。

    醒來的時候,陳生一如既往地不在,深灰色被單上隱約可見血跡。

    一照鏡子,看見自己脖頸上更是血跡斑駁。

    她輕輕嘆了口氣,陳生拿她的命碰運氣。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陳生沒有再趕她走過,大概是心懷愧疚吧。

    其實那天夜裡,陳生有些後悔了,而他不提,只打算一錯再錯下去。

    一切像剎不住的無軌電車。

    像顧望之改不掉的中二思維。

    顧望之在第二天便聯繫了吳門琴館,吳門琴館接電話的人自稱文老師,是個語氣透露出涵養的人。顧望之沒有多猶豫,約好了時間,直接過去交錢上課。

    在吳門琴館,她得知吳門正好也開了一個初階班,第一期。

    她對文老師道,「想不到這麼巧,在一天之前,稀聲琴館開了這課。」

    文老師很有氣質,她笑道,「我們琴館學生向來很多,開班開的算是密集。」

    正打消了顧望之心中猜測的與稀聲競爭所致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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