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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2:03 作者: 瓜栗閒閒
    就這樣過到了七月里最熱的那一日,一大清早城門剛開,就忽然有一隊銀甲紅衣的將士護著兩個隱有惡臭的大鐵方盒縱馬而來。

    為首的男子只向城門守衛亮了一下金燦燦的令牌,便一馬當先地領著那隊人馬衝進城門,直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幾個守衛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後,才有一個最機靈的反應過來,高聲驚呼:「那是…是端王殿下!」

    捷報傳得很快,端王還沒從宮裡出來,小祿子便捧著熱騰騰的消息來至王府內院的階下結結實實地摔了一個大跟頭,他顧不上幼雲驚愕的神情,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大聲道:「奴婢給王妃道喜了,西南大捷!端王爺日夜兼程地先行趕了回來,今早入城進宮獻上了兩個逆黨的首級,想是過會兒忙完了宮裡的,就該回府了。」

    這話兒他說得又快又急,滿院子的僕婦丫鬟聽得慌慌張張,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幼雲定定地坐在廊下,手裡一卷帳冊慢慢鬆開,隨風嘩啦啦地翻響,雜亂刺耳的聲音攪動得她的腦袋暈乎乎的。

    左右跪了一地的僕從仰頭說了好一篇賀詞,她也只聽得很模糊,只有小祿子的那句「西南大捷」猶如大覺寺渾厚的鐘聲般在耳邊迴響不止。

    哦,靖王和福王世子的人頭落地了,他果真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幼雲一瞬間鼻頭酸酸的,只顧坐在椅上咬嘴唇,神情呆呆的既不打賞也不問話兒。

    趙媽媽從地上站起身,暗暗扯了一下幼雲的袖子,她方才回過神,腦內一片混亂,張張嘴不知該問些什麼好,最後還是趙媽媽替她挑了最要緊的來問道:「公公,不知王爺可有受傷?」

    小祿子拍了拍兩手塵土,笑得好像廊下樹上掛著的咧口石榴果兒一樣,連連搖頭道:「王妃放心,王爺托我帶話兒給您,他是一根頭髮也沒掉呢!哦對了,還有吳都督父子也只受了些輕傷,軍中瘴毒都被那許家叔侄治好了,人都好著呢!」

    幼雲聞言終於傻傻地笑了,猛地一下離座而起後又四顧茫然,不知這時候該做些什麼。

    趙媽媽輕嘆了一口氣,說了兩句好話後,著彩鷺拿了兩塊銀錠子送小祿子出去,自拖著魂不守舍的幼雲進裡間重新梳妝換衣。

    幼雲無心去管趙媽媽給她挑了些什麼花色的衣裳,乖順地一一穿上後就似一隻歡快的小鳥一樣沿著叢叢花樹飛向二門處,路上總算找回了三魂七魄,這才想起來吩咐道:「快叫丫鬟們去燒些熱水供王爺回來沐浴梳洗,再去知會廚房一聲,拿些點心來給他墊墊飢。」

    「早都吩咐下去了,等王妃想起來都什麼時候了!待會兒見了……」趙媽媽的嘮叨神功才剛說了個開頭,便被一聲清朗溫柔的呼喚打斷了。

    「幼雲。」門檻外站著一個離家多日的熟悉身影,他見了幼雲便扔下一干殷勤的小廝,急切地大步奔跑而來。

    幼雲一下收住腳步,定定地望著迅疾如豹子般朝她奔跑而來的黎秉恪。

    這趟回來他確實瘦削了不少,如畫的眉目依舊飽含著澄澈如泉的柔情,只是俊美的面龐不再白皙如玉,微微散亂的鬢角也還殘留著幾分風塵僕僕的意味。

    可是他光潔的下巴,清爽的衣衫,還有腳下一個泥點子也沒有的靴子,都與他這副疲憊的神情不太登對。

    黎秉恪跑至跟前甚至來不及喘勻氣兒,就一把將幼雲抱進懷裡,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緊扣著她單薄的肩頭,在她臉頰上親昵地輕蹭了幾下,才低聲道:「我回來了。」

    頭頂茂密的老槐樹輕輕搖曳著深深淺淺的樹影,幼雲趴在黎秉恪的肩頭,聽著兩隻躲在樹椏間避暑的鳥兒你一聲我一聲地歡快啼叫,心裡亂亂的,臉上又哭又笑。

    「你怎麼才回來?」幼雲嗅著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有些奇怪地嬌嗔道。

    「怕一身血腥塵土味兒熏著你,在宮裡先略略梳洗了一下,換了衣服才敢回來見你,叫你擔心了。」黎秉恪微微鬆開手上的力道,令幼雲伏在他胸膛上仰頭與他對視。

    「我才沒擔心呢!」幼雲已經兩眼淚汪汪了卻還要嘴硬。

    「怎麼,你的眼淚是不作數的麼?」黎秉恪失笑,疼惜地拂去她眼角的淚珠,像幼雲笨拙地哄羨哥兒那樣,柔聲道,「不哭不哭,我這不是謹遵你的吩咐,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麼。」

    「你不走我就不哭了。」幼雲吸了吸紅紅的鼻子,嗚嗚了兩聲抱著他不肯撒手。

    「好,我不走了,再也不離開你了,好不好?」黎秉恪低頭在幼雲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有他日思夜想的小人兒真真切切的抱在懷裡,心口只覺熱熱的很熨帖。

    「真的?」幼雲水靈靈的眸子裡灑滿了細碎的柔光,盈盈浮動間又漸漸明亮炙熱起來,叫黎秉恪看得失了神。

    「真的,我保證,餘生你我再無一日分離。」

    幼雲掛著晶瑩的笑淚,看著眼前萬分認真的男人,慢慢綻開了燦爛的笑容。

    往後呀,任憑它紅塵雨再大,總歸我們都已找著了並肩執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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