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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2:03 作者: 瓜栗閒閒
    宋老國公此番實屬死於非命,做人兒女的最見不得此種死法,靈前披麻戴孝的一乾兒孫幾乎哭得無腸可斷,個個匍匐在地悲痛不能自已,說是淚流成河也不過分了。

    與宋老國公舅甥情意深厚的太子也是悲痛欲絕,特命禮部主祭,昨日又攜太子妃親來祭奠了一番,黎秉恪為了等昏睡不醒的幼雲一道兒來,這才晚了一日。

    不過哭成淚人的宋老太太絲毫沒有責怪之意,甚至還支起虛弱不堪的身子,抓著黎秉恪的手囑咐他祭拜完就趕緊去忙外面的要緊事,再者多顧著些神智呆傻的皇后,這裡一切皆有宋家的子孫支應著,不必掛心。

    幼雲站在人來人往、悲樂齊鳴的靈堂,突覺一陣眩暈,濕漉漉的悲傷之情猛然湧上心頭,又猶如瘋長的劇毒藤蔓一般纏住了她的手腳,麻痹了她的神智,令她只能木木地跟著黎秉恪磕頭燒紙,連成串的冰涼淚珠掛了一臉都未曾察覺。

    臨走時幼雲細心地瞥到了宋霓那十根裹著細麻布的手指,倏忽間心像裂了一道口子似的疼得厲害,幾乎想上前與她抱頭痛哭一場,但見她已然哭得撕心裂肺了,更不敢再去招惹,只好一路抹著泉涌般止不住的眼淚,回到王府暗自傷神。

    上午痛哭流涕了一場,夫妻倆都有些悶悶的,幼雲尚可窩在府里慢慢收拾碎了一地的糟糕心情,黎秉恪卻連午飯也來不及用,便得緊趕著入宮輔佐他那屁股朝天的皇兄定奪後頭那一長串的大事。

    幼雲估摸著皇宮裡正缺人手,邊為黎秉恪換了一套新做的銀白素紋外衣,邊主動請纓道:「你就讓我跟去罷,太子妃守著東宮抽不開身,我去幫著照料母后也好呀,都是妯娌,沒有一個忙得腳不沾地另一個卻在家裡躲懶的道理。」

    黎秉恪扶了扶頭頂的銀翅冠,耐心地與兩眼閃著小星星的幼雲講著道理:「你對鏡瞧瞧自己,我昨夜沒能回來陪著你,你是一夜都沒合眼罷?自個兒都還要人照料呢,就別去跑一趟受罪了,趁外頭天光亮不害怕,趕緊回床上補一覺。宮裡這兩天儘是打打殺殺的,你見了又該嚇得睡不著了。皇嫂那裡自會體諒你受了驚嚇,身體虛弱不堪勞累的。母后這兩日是愈發的神智不清了,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麼,一切都有太醫呢。安心在家等我回來,嗯?」

    幼雲聞言頓了一下,眨眨眼的功夫便明白了,宮裡這是在進行大清洗呢,查處逆黨總是免不了刑訊逼供,只怕多的是她見都沒見過的殘忍刑罰,光是想一想就似乎能聞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濃重血腥味了,還是不要去摻合了。

    不過提起這茬,幼雲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邊送黎秉恪出門,邊問道:「那個王保抓著了麼?要不是我聰明,差點就被他賣了。」

    「那傢伙又沒什麼用處,半途就被逆王扔下了,可巧落在你六哥手裡,還沒棍棒招呼他呢,他就哭天搶地的招了個乾淨,直說在劉奮面前出賣了你是他罪該萬死!」黎秉恪面露狠相,冷笑連連,顯然已想好了怎麼讓這棵牆頭草哭得更慘些。

    幼雲卻釋然一笑,點頭道:「他這般倒省得我告狀了。」

    黎秉恪頗有不舍地看著才三兩天便瘦了一圈的幼雲,俯身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溫聲道:「放心,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幼雲忍不住傾身過去,在他溫暖結實的胸膛上淺靠了一下,嗓音陡然變得低啞起來:「今日進宮是要商議登基大典的事罷,那如何發落逆王一黨是不是昨日已商量完了?」

    「是,父皇已醒,旨意也都已擬得差不多了,大約下午便可蓋上玉璽了。」黎秉恪溫柔地拍了拍幼雲的肩膀,特意說得很含糊,並不想一一列舉那些凌遲腰斬之類的酷刑來嚇著他這已如枯葉般脆弱的小王妃。

    「那個紅棉呢,太子殿下預備如何罰她?」幼雲一時還想不到那些只在書上看過的嚇人的酷刑,估摸著其他人無非就是斬首抄家流放一條龍,便只對這個女子的下場十分掛心。

    黎秉恪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遲疑了一下終是避無可避,只好儘量把那令人聞之色變的四個字說得平穩些。

    「五馬分屍。」

    幼雲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張開嘴卻嘆不出氣,頓住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啊」了一聲,原來這就是她的結局啊。

    原來一個帝王的初戀是以這種鮮血淋漓的方式收場的。

    第六十四章

    今年三月翰林院的修撰們真是熬得頭髮都要白了, 前有一場血案定乾坤,後有半城素縞送國舅,現下宮裡又要舉辦登基大典,史官的筆桿子早不知寫斷了多少根了。

    京里的官宦權爵們也不比房梁冒火的翰林院清閒到哪兒去, 前一日剛起了個大早沿途搶占位置, 設下路祭送宋老國公出殯, 今兒又得天不亮就起身梳洗更衣,入宮朝賀太子榮登大位。

    不過這張讓人哈欠連天的皇宮一日游入場券也不是所有官宦人家的女眷都有資格拿到的, 而作為新皇唯一胞弟的正牌老婆, 懨懨欲睡的幼雲肯定是跑不掉了,只能不情不願地離開溫暖柔軟的被窩和某人健實可靠的胸膛,心不在焉地坐在妝檯前應和著趙媽媽的東詢西問。

    「可惜王妃的九翟冠摔得不成樣子,是不得用了, 今兒只好先戴這頂九翬四鳳冠了,讓彩鴿給您多用幾個累絲寶鈿花補上缺兒, 好不好?」趙媽媽站在外間邊指揮丫鬟擺碗放筷, 邊回頭看了看幼雲那堆珠累玉的小腦袋, 搖搖頭猶嫌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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