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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2:03 作者: 瓜栗閒閒
幼雲淡淡地掃了一眼笑得很陰險的馬巍,心下一墜,老皇帝卻答應得很爽快,示意幼雲走上來聽命。
幼雲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狠心掙脫了黎秉恪握在她腕上的大手,走上台階俯身附耳過去。
雖有一把瘮人的利劍橫在眼前,幼雲也還是努力聚攏神思,聽得很仔細,生怕有什麼深意沒覺察出來。然而老皇帝在她耳邊說得越多,她的小心臟就怦怦跳得越厲害,到了最後幼雲直覺一顆滾燙的心快從嗓子裡蹦出來了。
下頭眾人都在揣測幼雲的表情,黎秉恪幽深的眼神一點一點晦暗下去,濃烈的擔憂牢牢占據了他的玉臉;周貴妃拿紗扇半掩著滿是疑慮的面容,銳利如刀的目光差點在幼雲面門上扎出一個洞;許久沒有抬頭的太子夫婦一齊看向幼雲,三分期待里還夾雜著一分歉然;皇后則神情淡淡的,似是不相信平日無甚出彩的小兒媳能救得了他們。
幼雲頗覺壓力山大,只想趕緊逃離眾人夾纏的目光,可惜她今日著實霉星高照,還沒走下台階,就又有人跳出來橫插一腳。
「慶王殿下!奴婢曾偷偷見過陛下把玉璽藏於何處,就在寶興殿裡頭!奴婢雖然不知如何打開密室,但可一同跟去,確保端王妃無處弄虛作假,但求殿下饒奴婢一命!」行了一個跪拜大禮匍匐在地的人是王保,顫抖的尾音透露出他急切的求生欲。
老皇帝驚詫了一下,旋即動怒大罵:「該死的閹人,竟敢給朕使絆子!枉費朕如此提拔你,吃裡扒外的東西!」
幼雲也暗啐了一口,牆頭草,風向轉得真快,我們這頭還沒輸光呢!
慶王把長劍從老皇帝的脖子上移開了些,同周貴妃一塊兒審視了一番地上冷汗涔涔的王保,母子倆對了個眼神,都看得出這軟骨頭不是打算耍滑頭,是真的很怕死。
「留你一條小命有何難,不過要了你的小命也不難。」慶王微笑著威脅了兩句,欣然應允道,「有王公公相幫,想必更能快去快回了。」
幼雲腦內不住地迴響著老皇帝方才那一番步驟頗多的囑咐,看了看起身姿勢十分滑稽的王保,暗嘆一聲:老皇帝的法子只夠除掉那個陰險狡詐的馬巍,這又多了個貪生怕死的王保跟去,唉,怎麼辦呢?
嘆氣歸嘆氣,幼雲也不敢拖延,走過黎秉恪身邊時,他正被六七個太監按著捆上了手腳扔在座位上,他顧不上勒出血痕的手腳,瘋狂向幼雲的方向掙扎著,猛力搖頭不止,低聲道:「別去。」
幼雲只是淡淡一笑,語氣輕鬆得就好像只是去別家串門一樣:「我走啦。」
黎秉恪麗目瞪得泛紅,頹然後仰在椅中,只覺腦袋嗡嗡作響,好似有無數蟻蟲啃噬著心肺,渾身一陣陣的抽痛起來。
幼雲別過頭去,盡力不去看眾人的神色,只在走到末座經過宋霓宋霞的席位時,轉頭給了她們一個微笑,並且敏銳地注意到宋霓悄悄對著銀杯伸出一根手指。
幼雲眼角餘光瞥到她掩在桌下的衣袖上微露水跡的一角,猛然想起宋霓今日剛說過她有些風寒,席間不會喝酒!
唔,她大概是掩袖飲酒時偷偷把酒水都倒了。
幼雲很想再給宋霓拋去一個探問的眼神,只通個氣也是好的,但——
門外忽然跑進一個身著麗服但容色淒楚的年輕女子,她鬢髮散亂不堪,顯見是一路急奔而來,跑進踉蹌了沒幾步便一下摔倒在地上,險些撞到傻眼的幼雲。
「太子殿下!妾身對不住你!」那女子的哭嚎聲如利刀一般劃破天際,邊手腳並用地往太子的席位跪爬,邊哭道,「妾身的父母兄弟都捏在貴妃的手上,實在是不得以,妾身別無他法,唯有陪殿下一同赴死!」
哦,她就是紅棉。
幼雲遠遠地看著紅棉爬到太子的席位前痛哭流涕,她那單薄的身軀因痛苦不能自抑而蜷縮成一團,隨著瓢潑大雨般傾瀉而下的淚珠不住地顫抖。看樣子做戲大概是做不成這麼逼真的,況且太子都被她害到這境地了,也沒什麼做戲的必要了。
若換在平時,幼雲早就去搬來一個小板凳前排吃瓜了,可現下有兩個押囚的太監緊緊跟在她身後,幼雲無心理會太子和紅棉之間的愛恨情仇。
隔得遠幼雲也看不清太子的神情,只在踏出門檻前輕輕一嘆,在如此俊美的太子面前做臥底,很容易動了真心吶!
第六十章
寶興殿處在皇宮的西北角上, 遠遠望去屋頂上如魚鱗般緊湊鋪排的青綠琉璃瓦熠熠閃光,南北為卷棚頂,東西為歇山頂,前後又有兩進抱廈, 整座殿宇修得方方正正。
這裡原是佛堂, 但自從老皇帝決心修道成仙起就改成了一座小道觀。
幼雲身後跟著一隊凶神惡煞的帶刀侍衛, 目不斜視地大步踏入朝南的明間,依老皇帝所說繞過了四扇龜背錦紋紅漆槅扇, 在一張靠牆而放的紫檀大香案前停住了腳步。
香案四周繫著明黃緞繡仙鶴桌圍, 其上供奉著三個貼金的銅像,久扮玄陽元女的幼雲對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和靈寶天尊很熟悉,裝模作樣地告了個罪,在馬巍逼視的目光下小心地捲起了桌圍, 露出了香案下的一溜兒菱花灰磚。
幼雲左右看了看身上的大袖翟衣,又伸手摸了一下頭上華麗無比的九翟冠, 認真思考穿戴著這樣一身隆重華美的衣飾, 卻像只小狗一樣鑽進條案下是不是…不太美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