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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2:03 作者: 瓜栗閒閒
    待黃嬤嬤走後夏菱趕緊跑去外堂,朝門外左右張望了一番,又把門閂反覆插上了幾次才安心,苦著小臉嘟囔道:「兩個慣會聽牆角的,一個走路沒聲兒的,這地兒還讓不讓人安生了!」

    幼雲輕巧地在地上點著腳尖,抬頭笑了笑輕嘆道:「自然是沒得安生了,這事兒還沒完呢,明兒怕不是要宣我進宮了。」

    夏菱乾咽了一下唾沫,心知她們姑娘的猜測向來十有九准,也沒追問,只等著瞧明日如何應驗。

    隔日,老皇帝果然派了人來接玄陽元女進宮,幼雲掛著得意的笑容,在夏菱嘆服聲中登上一輛朱輪華蓋三駕馬車,不過令她微驚的是這回來接她的不是竹竿或冬瓜,而是只在宮內見過一面的欽天監監正俞大人。

    堂堂監正已經被排擠到如此地步了,跑腿的活兒都丟給他了?

    幼雲半倚在車內的宮錦靠枕上,側頭望著微微拂動的車簾,躊躇了一下還是大著膽子寒暄道:「勞煩大人親自跑一趟了,今兒怎麼不是監副大人來?」

    車外的俞大人冷哼一聲,壓低聲音,語露不平:「曲意逢迎的小人!整日的信口胡謅,如今還拿起架子來了!罷了罷了,我這等不可雕鏤的朽木就往邊兒上站站罷。」

    唔,看來真是被穿小鞋了,幼雲揉了揉眉心,深覺隊友太不給力。

    「大人學識廣博,論起玄易之術朝中無人能及,怎麼倒妄自菲薄起來了?」幼雲湊近了些,隔窗勸慰道。

    「自有比我更有真才實學的高人伴駕呢,哪輪得上我。」俞大人早知車裡的幼雲是自己人,陰陽怪氣起來便沒那麼多顧忌,「連五行四柱都排不順,真是好大本事!」

    「大人此言差矣,我覺著兩位監副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叫聖上聽得進去。再拙劣的技法,再淺顯的瞎話,只要能叫聖上信了,那所求便都能成真,不然我又如何會頂著個玄陽元女的名頭坐在這裡呢?」幼雲盡力小聲說話,卻還是忍不住連連低笑。

    俞大人氣性一上來,定要和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分辯分辯,前後望了望低眉垂眼的內侍們,勒緊手中的韁繩靠近馬車,擰著眉頭輕聲反駁道:「怎麼,為一己私利矇騙聖上難道還該讚賞?」

    「那必然是不該的,這點子道理哪能不曉得?」幼雲聽出俞大人的不悅,及時表態道,「我只是想著若此等手段能為咱們所用,那聖上便能早日醒悟,脫離苦海了。」

    念了這麼久的經書,幼雲自覺說起話兒來時不時夾著幾分濟度眾生的意味。

    「哼,便是陰溝里的蛆也比這等腌臢手段乾淨些!怎麼還上趕著往陰溝里跳?」俞大人愛惜品德官聲,斷然否決。

    幼雲歪著頭,悠閒地摸了摸發間垂下的冰涼涼的珠玉流蘇,不答反問:「此番進宮,我預備事事都與道士們反著說,但不管我怎麼說,又說了些什麼,只要能使道士所求落空,大人都得算我功德一件吧?」幼雲已經懶得裝模作樣地稱呼竹竿冬瓜為監副大人了。

    「這個……」車外俞大人遲疑了一下,手中韁繩略有鬆動。

    這幫循規蹈矩的老古董,思想的枷鎖呀,比我體己銀子上押的三把大鎖加起來都重!幼雲有些恨鐵不成鋼。

    「都走到這地步了,眼瞧著聖上受惑日深,什麼法子都得試一試!固守忠直不過是下善之法,順勢而為才是上善之道呀。」幼雲挺直了脊背,附耳在車壁上仔細聽著外頭的動靜。

    俞大人聽後仰頭呼了一口氣,似是被點撥開了什麼關竅,但表面仍舊沉默不語。

    幼雲聞得呼氣聲,猜到俞大人已鬆動不少,便再接再厲道:「有一個小個子爺爺同我說過,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同理,不管用什麼法子,只要能叫聖上回心轉意,免受賊人迷惑,就都是頂頂好的法子,沒什麼見不得光的!」

    車外一時寂靜得只聞得馬蹄的踢踏聲,待車隊一連拐過了三個彎兒,俞大人才緩緩開口:「老夫受教了,且容我再思量思量。」

    正直守忠了大半輩子的俞大人艱難地表示他還要再適應一下。

    幼雲也沒有打算逼著頭髮花白的俞老爺子原地立刻轉性,見他鬆了口便也不再緊咬,靠在裹了軟氈的車壁上昏昏欲睡了一會兒後,馬車漸漸駛入皇城。

    眼睛笑眯成線的王保慣會擺高踩低,只當失寵許久的俞大人是空氣,倒殷勤地湊來上扶著幼雲換乘了一頂翠幃軟轎。

    幼雲暗暗冷笑一聲,面兒上卻還不得不捏著鼻子回應王保的熱情:「有勞王公公了,昨日也叫您受驚嚇了罷?」

    王保邁著小碎步跟在小轎旁,緊著奉承道:「哪裡哪裡,有您玄陽元女坐鎮,昨日不就逢凶化吉了麼?我這還是沾了您的光呢!」

    賢良方正的俞大人聽了這話,險些一個跟頭栽倒下馬,馬屁對象幼雲也抽了抽嘴角,心下一片佩服:差點淪為刀下亡魂都能說成沾光,這拍馬屁的功夫和珅聽了都想鼓掌!

    在幼雲的呵呵乾笑聲中,一行內侍畢恭畢敬地把一老一小引進了聖上所居的乾元宮,可出來迎接的不是上回功敗垂成的馬巍,而換成了一個面容圓和的胖公公。

    幼雲不知如何稱呼這位暫且未知陣營的公公,只好一邊稀里糊塗地跟著往裡走,一邊暗自觀察著殿內情形。

    殿中擺著一座銅胎掐絲琺瑯彩獸頭三足大香爐,縷縷香菸自其中曼妙地升騰四散,聞著令人安心怡神,上首的寶座上依然病歪歪地癱著愈發頹廢的老皇帝,旁邊一把鑲金大椅上則坐著一位端莊肅色的宮裝貴婦,只看她頭上那支華貴非凡的九鳳銜珠赤金頭簪,幼雲便知這位必是皇后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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