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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2:03 作者: 瓜栗閒閒
她帶來的僕婦也面容白胖,舉止大方,體面的穿著一件蒼色素麵交領長襖,替主子脫去斗篷的動作又細緻又輕巧,一看便知是出自大戶人家的管事婆子。
幼雲站在人後越過太太們的脊背向門口張望,耳朵里鑽來了程寧的小聲嘀咕:「這派頭還不小嘛。」
宋霜抿嘴笑了笑,宋霓緊張地絞了一下手帕,在場的五姐妹面兒上都流露出幾分歡欣,仿佛在連日陰沉的日子裡看到了一絲光亮。
地下站著的太太們不比她們有劇本在手,吃不准這又是要唱哪出,便都躊躇不前,只拿眼瞧著長公主婆媳和宋家人是何舉動。
永平長公主是今日辦宴的主家,自然第一個迎了上去輕挽起吳夫人的手臂,開口就熟絡得好似舊友一般:「還以為你又懶怠出門呢,看來還是我的面子管用!外頭的風吹著冷吧?快過來坐。」說著親自把吳夫人引坐到一把鋪了猩紅雲錦坐墊的紅木嵌石大椅上。
大兒媳呂氏很乖覺,緊跟著就奉上了一碗熱茶,又命丫鬟端來一個寶藍掐絲琺瑯百鳥面盆,滌了一條巾子遞給吳夫人淨手。
宋老太太老成練達,並不理會眾人疑慮的目光,端起一臉和煦關切的笑容,把自己的一個鎏銀百花琺瑯手爐塞進吳夫人手裡,坐過去道:「先拿著暖暖手,外頭飄雪了,來時的路可還好走?」
吳夫人緊繃的麵皮軟化了一點,從嘴角扯出一抹淺笑來,客氣道:「一點兒小雪而已,只在地上粘了薄薄一層,並不礙事,我家老爺和我呀是走在半道兒上車軸壞了,又換了一輛馬車趕來,這才遲了。」
滿屋都是在名利場上混久了的太太們,表面稀稀拉拉地附和了幾聲,心裡卻都在想到底真是這麼碰巧車壞了,還是他們夫妻倆猶豫到最後一刻才下定決心要來的呢?那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副說辭顯然連在場的姑娘們都騙不過去,但也沒有哪位太太不識趣地硬要咬著不放,畢竟她們又沒有一個被吳家大哥兒害得削髮出家的親閨女。
太太們都是脂粉堆里的人精,姑娘們也長久的耳濡目染,緩了片刻後轉舵得也很利索,紛紛擺手熱絡道:「不遲不遲,來了就成,還沒開席呢,你這會子來正好趕上!」
永平長公主很滿意女客們的領悟力,回身叫過一個管事婆子來吩咐道: 「去前頭問一聲,看看吳都督可安坐下了?若都好了咱們便開席罷。」
幼雲夾在珠翠堆里跟著眾人移步花廳,長公主府的珍饈佳肴輕而易舉的壓下了她小腦瓜里的些許困惑,一碗火腿鮮筍湯下肚什麼雜七雜八的念頭都暫且拋到了九霄雲外。
飯後照例是要聽一會兒戲的,不過今日天寒地凍的,女客們只在新搭的暖棚里略點了幾齣戲,並不打算久待。
台上的鐵鏡公主恰恰唱到那一句「你對蒼天就表一番」,台下首排的吳夫人就適時的預備遞上一個聊表誠意的投名狀,向兩旁的一眾貴婦們自嘲道:「說起來我也好一陣子不得空出門了,唉,我那個孽障大兒一直病到上個月才勉強起身,昨個兒又犟著舞了一回刀槍,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勸回屋歇著,真是不叫我省一點兒心!」
幼雲對著一碟蓮蓉板栗小酥餅狡黠地笑了笑,瞧人家說話的藝術,這是在暗示她家大兒的病已大好了,而且恢復得還很不錯,並沒落下什麼病根把前程全毀了呢。
謝大娘子聽出吳夫人話裡有話,便閒聊家常似的接話道:「養兒養女就沒有不費心的,多少哥兒便是成家立業了也離不開父母親長耳提面命的提點呢。」
吳夫人抱著先前宋老太太給的手爐,坐直了身子,順勢說了下去:「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能成個家穩重點,我現下也沒別的心思,就只焦慮在他身上呢,果然都是前世來的討債鬼!」
此言一出,周圍豎著耳朵傾聽的太太們心下瞭然,這怕是要在太子黨人家裡挑個兒媳的意思呢。
也是,這世上再沒有比姻親更牢靠的聯盟關係了,吳家得罪了慶王府,已不為慶王黨所容,不如乾脆轉頭投了太子黨,雖有一仆侍二主之嫌,但別無選擇唯有背水一戰的吳家反而在太子黨人眼裡顯得更可靠,畢竟他家也沒退路了不是?
可…有那樣一個轟動全京城的華枝表妹在,哪有門當戶對的姑娘願意再去冒這風險?
吳夫人瞧著眾太太的臉色,也知道癥結所在,索性把話兒說得再敞亮些,自揭傷疤道:「上半年出了那麼一檔子事兒,我真恨他是個糊塗蛋!不過我家宣哥兒還算聽我這個做娘的,已答應了我此生再不見那勞什子表妹。況且…那災星已被她家裡人送去了雲南某處一個叫鐵檻庵的地方,想是這輩子也出不來了。」
鐵檻庵,聽起來就是個關押犯錯女眷的陰森地方,後排落座的姑娘們都打了個寒顫。
吳夫人見有幾位太太面色鬆動,再接再厲地又嘆了一句:「可憐我福薄,半生趟過來就生了他這麼一個兒子,雖還有兩個養在我膝下的庶子,偏就只他一個乖張不馴!我想著他將來討媳婦,不論什麼嫡庶出身,只要是品貌好的我便心滿意足了。」
獨生嫡子,家世顯赫,不挑出身,有這幾個砝碼加上去,幼雲觀近旁的好幾個太太都心生動搖,便是自個兒親生的嫡女捨不得,家裡那些不著天不著地的庶女行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