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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2:03 作者: 瓜栗閒閒
幼雲舀起一勺花生酪放進嘴裡,不用猜也知道這個「舅老爺」肯定說的是威國公,每次見了這位粗獷豪邁的便宜舅舅,她總是忍不住想起拿一桿丈八蛇矛的黑臉張飛。
林老太太倒是很看重這位舅老爺的意見,停下手中擺弄的梅花枝子,問道:「那國公爺是個什麼說法子?選哪家姑娘好呢?如今咱們家也算是入了局了,一舉一動都要與上頭通個氣方才穩妥。」
林知時一手轉著茶碗,慢慢答道:「國公爺說,近來兩邊兒是越發的針鋒相對了,現下聖上龍體還算康健,尚能壓製得住,再過三四年可就難說了,咱家既已決心擁護綱常禮法,那笙哥兒也是林家子孫,理應出一份力。」
這話說的直白,別說世俗道兒上打過好幾個滾兒的林老太太,就連涉世未深的幼雲舒雲也聽懂了,邊分吃一塊柿餅邊一齊點了點頭。
林老爹乃在京的三品大員,一進京便知橫豎逃不過站隊,早就是明牌的太子黨了,有這層利害關係在裡頭,即便幼雲她二叔只是個地方任上的外臣也不敢隨便結親家,自十一月起便很乖覺地頻頻傳信來京,與兄長嚴肅商議林家頭一個孫媳婦的人選。
「笙哥兒不是正房太太所出,又沒功名傍身,細論起來也不用卡得太嚴,倒是給咱們策哥兒挑媳婦才是真真要上心的。二房可有傳話來說他們相中了哪家?」林老太太出身世代簪纓之家,打小耳濡目染得有點唯功名至上,同是親孫子也在心裡分了個三六九等。
林知時偏過頭瞥了一眼稍間的氈簾,壓低了聲音說了得有一盞茶的功夫,愣是一個字也沒漏到兩個姑娘的耳朵里。
幼雲輕呵一聲,果然,沒嫁人的小姑娘就連自家堂哥議親也聽不得麼?要放在現代,一人去相親,全家老小都跟著出謀劃策呢!
舒雲自從上次在稍間聽見那番擾她心神的話兒後,對做媒議親這類話題都避諱得很,只扭過頭去作出一副非禮勿聽的淑女樣子來。
幼雲無法,只好悶悶地吃完了花生酪,良久才聽得外間林老太太嘆了一句:「就他家吧,也算門當戶對了,只要別投錯了陣營就成。上回提過的惠丫頭的事,二房又怎麼說?」
林老爺的聲音這時才清晰了一點:「二弟和弟妹說,惠雲明年就及笄了,也相看了幾戶人家,只恐年歲與許家哥兒太近了些,嗯…便問了換嬌雲來行不行?」
雖然兩家議親,女方的歲數一般都要比男方小一點,但這也不是十分要緊的一項兒,二叔和嬸嬸顯然是沒瞧上呀,幼雲又咬了一大口柿餅。
林老太太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但婚姻大事還是得由父母做主,便也不好硬拗:「既如此,那惠雲便算了,由二房自去打算罷,不過來年選定了人家也得似笙哥兒這般來信知會一聲,可不要蒙頭瞎眼的亂結一氣。至於嬌雲麼…」
林老太太遲疑了,七丫頭嬌雲也不是太太生的,許家那哥兒好歹是個獨苗嫡孫,捧個縣令的庶女過去說要結親,那不是打人家的臉麼,老姐妹還不得翻臉?
陸氏也想到了這一層,便暗暗扯了扯林老爺的袖子,輕輕搖了搖頭。林知時明白了意思,連忙改口道:「要我說,嬌雲也還不急,索性還有兩年才及笄,今年二弟考績只得了一個『中』,調任梧州去了,端看三年後他們一家能不能調進京來再說吧。」
林老太太不再言語,沒能和老姐妹結成親家她有些失望。
依她的經驗來看,許家哥兒的條件是很實用的,家裡人口簡單,上無婆母,祖母又年老,新媳婦進門就能當家,許陵游肯上進又有聖上的憐恤和祖父的照拂,混到個院判不成問題,且一家統共就他一個孫子,也無旁人來分家產,銀錢盡夠小夫妻倆用了。
可惜了,二房那對心比天高的夫妻倆,竟認不出好貨!林老太太有些恨鐵不成鋼。
話題談到最後,外間沒做成媒的大人們都有些悵然,好似面前躍過一條肥魚卻沒能抓住似的;稍間的姐妹倆則神色各異,幼雲是事不關己聽聽就過,吃飽了便開始打哈欠,舒雲的臉色依舊淡淡的,只漆黑眸中不易察覺地閃過幾分希冀的光芒,一個本已熄滅的念頭重又點亮起來。她不安地瞟了一眼犯困的幼雲,再三確認無人發現她的異樣方才安心。
各懷心思的一家人就這樣安逸地過到了大年三十,府里早就張燈結彩的裝扮了一番,大紅福字貼滿了每一處門窗,內外僕役也都換上了紅火的新裝,人來人往的相互晃眼。
年夜飯動筷前,林知時鄭重其事地發表了一篇主題為「辭舊迎新,共創美好林府」的講話,幾個孩子也很捧場地湊趣了幾句應景的詩。
未避免撞詩,幼雲毫不猶豫地搬出了查慎行老先生的佳作:
「巧裁幡勝試新羅,畫彩描金作鬧蛾。
從此剪刀閒一月,閨中針線歲前多。」
陸氏一聽立刻點破,笑道:「這剪刀閒一個月九丫頭可高興了,不用硬著頭皮學女紅了是不是?」
幼雲當即臉紅道:「母親你怎麼拆我的台!」
滿桌聞言立刻鬨笑作一團,幼雲扁扁嘴,平時被迫學習已經很痛苦了,法定假期還不能合法偷懶麼!
一頓年夜飯熱熱鬧鬧的吃完,一家人又按部就班地漱口淨手一番,三個大人才把四個孩子帶進了鶴壽堂正屋。
正屋地上鋪了一層簇新的紅氈,當中放著一個海水紋三足鎏金琺瑯大火盆,銀絲炭已經滿滿當當的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