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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2:03 作者: 瓜栗閒閒
    幼雲忙於給釣魚者的斗笠添上最後一筆,心虛地笑了兩聲,還不待她自謙兩句,趙媽媽便打起金絲藤黑漆竹簾探出一個頭,見此情景立刻斥罵道:「好你個夏菱,姑娘還沒用早膳你就在這兒給研起墨來了!半幅畫兒罷了,哪及得上姑娘的身子要緊,也不勸著些,當心我打你手板。」

    夏菱想起那條寒光瘮人的戒尺,吐吐舌頭不敢還嘴,手腳利索地收拾好案上的筆墨紙硯,退居一旁。

    幼雲也放下蘸了一半的青玉管大斗筆,嬉笑道:「讓媽媽費心找我了,適才我瞧著春桃她們還在擺飯,便來把剩下的幾筆添上,這幅畫也就了了。」

    趙媽媽一邊走上來攙扶她,一邊回頭狠狠瞪了夏菱一眼,溫聲勸道:「擺飯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姑娘也太心急了。我們在那屋擺完了飯獨獨不見了姑娘,還當姑娘又上哪兒淘氣去了,正著急忙慌地找呢,姑娘下回好歹說一聲罷。」

    幼雲親熱地把手搭在趙媽媽的胳膊上,乖巧地點頭不止。

    張氏所出的幾個孩子都對從威國公府出來的陪房們有種天然的信任,半路天降的幼雲也不例外,況且幾來,趙媽媽照顧她的日常起居不可謂不盡心,漸漸的她便對趙媽媽和夏菱母女倆多有依賴,尋常提點也大多能聽得進去。

    進到右稍間,飯桌上已擺好了熱氣騰騰的碧波梗米粥,正中是一盤金燦燦的南瓜小粘餅和陸氏特地叫人添來的銀魚春卷,邊兒上還有一碟子幼雲素日常點的香韭炒麵皮並幾個爽口的小菜。

    春桃一見幼雲進來便趕忙打開蒸屜,獻寶似的笑道:「姑娘可算來了,今兒廚房送來的是姑娘前幾日念叨過的翡翠野菜燒賣呢。」

    「那感情好,項媽媽素來上心。」幼雲心知這是春桃特地獻的殷勤,便識趣地贊了一回剛被提拔上來管廚房的春桃的親娘項媽媽。

    春桃受了誇獎,麻利地取過一雙筷子布菜,先夾了一個燒賣來給她嘗。

    花口小盤裡的翡翠野菜燒賣不僅翠綠剔透的賣相好,吃起來也是滿嘴鮮香,幼雲很受用。

    三四年摸索下來,寶念齋丫鬟僕婦們的底細幼雲已瞭然於心,無非分成三派:有些是林府舊有的家,都是唯林老太太馬首是瞻;有些是陸氏的陪房,自然是聽陸氏的差遣;還有便是當年威國公府出給張氏的陪房,他們背靠國公府,常常不買管家主母陸氏的帳,更向著林老太太和哥兒姐兒們些。

    如何平衡好寶念齋內的三股勢力可是門大學問,前世從沒做過領導的幼雲常常覺得頭痛。

    就比如前段時間她破格收了個陸氏一派的葉子進編,趙媽媽便猶如賊人進了窩,防範之心大起,三天兩頭的各處巡點,好不好便是一頓訓斥,偏偏傻愣愣的葉子還看不出來這當中誰是雞誰是猴兒,幼雲頗覺無奈。

    但也幸好葉子的確是個沒心計的,這才能在趙媽媽的鷹爪下安然無恙,只是尋常進不到裡間服侍。

    幼雲雖然很想同葉子處在一塊兒玩耍,但跟在陸氏身邊耳濡目染了這麼久,也曉得處事偏頗帶來的後果,還是收起了玩心,一切以穩定為上。

    今早幼雲未知會任何人,單獨叫走了夏菱伺候筆墨,落在寶念齋其他人的眼裡未免顯得過於倚重,早飯時她便給林府家生子兒的代表春桃吃下一顆定心丸,兩下里調和一番才算了事。

    內宅的日子啊,不得不這麼處處留心,幼雲仰躺在湘妃竹椅里,感嘆著給自個兒封了一個端水大師。

    飯後歇息了沒一會兒,鶴壽堂就遣了婆子來叫九姑娘去見客,說是林老太太的一個老姐妹風塵僕僕地探病來了。

    時至暮春,天氣反覆,林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紀,咳疾一直拖著未能痊癒,連下了兩場大雨又受了些寒氣,一時間發作起來,十天前已然躺倒在床,下不了地了。

    林知時夫婦不敢掉以輕心,立刻四處延醫問藥,三四個大夫來瞧過,都說老人家上了年紀,感染風寒還好說,咳疾的病根兒一旦落下只怕沒得輕易擺脫。

    林知時聞言當天便向部里告假侍疾,與陸氏衣不解帶地侍候在床前,又下了帖子親請太醫院院判李大人前來斟酌藥方,每一味藥的增減都要細細考量,每一口湯藥都得林老爺親手餵下才能放心。

    按理說祖母有疾,孫子輩們也須侍候在側,然林老太太惦記著策哥兒八月便要去考鄉試正在緊鑼密鼓地練習文章,簡哥兒日日都要下校場操練,兩個女孩兒年紀小又嬌弱,怕他們過了病氣去,堅決不肯叫他們進鶴壽堂伺候。

    如此一來侍疾的擔子就全落到了林老爺夫婦身上,幾天熬下來夫妻倆折騰的精疲力盡,直到前日方才止住了風寒的勢頭,林老太太人也清明不少,只是如大夫們所說,依舊咳嗽連連。

    這兩日鶴壽堂內外的苦藥味兒剛消散了些,一碗一碗的滋補品便又堆山填海般地往裡送著,幼雲去看望過兩回,俱被婆子們攔在了垂花門外頭,只托人帶了句話進去,言說九姑娘來看過老太太了。

    今日有老太太的閨中密友前來探視,兼之她的風寒已大好了,幼雲等一班孫輩才被叫進鶴壽堂見客。

    幼雲來時林老太太已被扶至外間的黑漆描金六蝠捧壽紋小榻上,正神情懨懨的半靠著一個大迎枕,同對面大椅上的老婦人說著話。

    陸氏一早就命人抬來一架粉彩八仙木座屏風,用以隔絕外頭的涼氣,下首又設了幾個黃花梨木交杌,其中一個已被一位衣著素簡的少年坐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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