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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12:03 作者: 瓜栗閒閒
    黎秉恪從地上抱起小狗,替它順了順被摸亂的毛兒,從喉嚨里溢出一聲冷笑,聲音里像藏了冰,涼涼道:「本來不是有意要聽的,可巧了,偏是有人提及我。」

    幼雲一時舌頭打結,心頭笑意全無,若有一面銅鏡照一照,她現在的表情大抵比哭還難看。

    宋霓也愣在原地好一會兒,張嘴嘗試了幾次,只說出了兩個字:「表叔。」

    這廂氣氛尷尬,拐角那頭的另一少年得不到回應,親自跑來一看究竟。

    宋霓抬頭一瞧,這瘦高個子的翩翩少年郎不是她四哥又是誰?

    眼前的情形令宋霖摸不著頭腦,他用清醇甘和的目光掃視了一遍面前耷拉著腦袋的粉衫小姑娘,見她杏面桃腮,身量纖巧,頗覺眼熟。

    略思索了一會兒,宋霖眼珠一轉,忽地笑了開來:「這是上回在大覺寺遇著的林大人家的妹妹吧?我說呢,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上回我們叔侄倆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幼雲努力扯出一抹訕笑,呆呆地點點頭,心道,見諒見諒,我能和這位閻王面孔的大哥說這兩回算咱們扯平了嗎?可是不敢呢…

    嚶嚶嚶,下次再也不嘴快了!

    「表叔,你剛才怎麼不應我,黃豆這不是找著了嘛?」宋霖察覺氣氛不對,有意出來解圍,換得幼雲感激的眼神一枚。

    說實話,雖然論長相做侄子的不如表叔,但比起九皇子這種冷颼颼的俊美,宋霖則要眉目開朗許多,開口也多半是軟談麗語,幼雲見了他便更覺親近些。

    而黎秉恪此刻在幼雲眼裡就像個不開嘴的蚌殼,只居高臨下地用玩味的目光打量著遍體生寒的小姑娘,意味不明地輕咳一聲,卻不答話。

    宋霖似是習慣了他這副高冷的做派,見黃豆好端端地被抱在懷裡便也不追問,轉頭對宋霓問道:「妹妹怎麼也在這兒?瞧這樣子難道是黃豆闖禍了?怪我怪我,是我一時沒看得住它。」

    宋霖可要比妹妹講義氣多了,便是萍水相逢也願意當個護花使者,先把罪責往自個兒身上攬。

    「沒有沒有,是我看他團團的很可愛,才、才……」幼雲生平最怕抽中這種陰冷乖戾的人物卡,像寒潭像冰窟像雪山,就是不像有體溫的活人,遂小心地看了看對面人的臉色,連後半句話也沒說得下去。

    「林姑娘覺著黃豆孺子可教,便教了它幾句保命的道理,順帶提點了一下我。」黎秉恪話兒是對著宋霖說的,兩道半晦半明的目光卻投向幼雲,面兒上還帶著些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宋霖聞言立刻流露出景仰佩服的神態,很想給這位十來歲的小姑娘面前掛個大紅花,小小年紀便敢招惹鐵面郎君,非得是三頭六臂、七十二般神功的世外高人不可。

    忍了又忍,宋霖終是輕笑出聲,打趣道:「林姑娘這般膽量實是配得上御街巡遊之幸,宋某願車前牽馬,緣由無他,只欽慕姑娘壯心孤膽耳!」

    此刻玩笑話說來,輕鬆中帶著點揶揄,清朗的少年未知命運聽得此言將萬般嘲弄,一語成讖便在不遠的將來,那也是這般春和景明的一天……

    沒有未卜先知之奇技的幼雲當下也想不到什麼將來,只知眼下這關難過,便是宋家四哥兒打趣她也不敢囉嗦,可憐巴巴地看向在場唯一相熟的宋霓。

    宋霓見表叔臉色不善,言行也反常,趕忙拉過前排傻愣愣吃瓜的四哥,丟給幼雲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貓在一旁靜觀其變。

    幼雲孤立無援,心裡大罵宋霓好沒義氣,搜腸刮肚一番,最後指著嗚嗚撒嬌的小黃狗,厚著臉皮笑道:「它叫黃豆呀,這個名兒起得真好。」

    黎秉恪看著幼雲抓耳撓腮好不自在的模樣,倏忽間想起桃源居那次似乎也是這個慫慫的小丫頭在樓上偷看來著。

    他一雙鷹眸精光一閃,眉頭一松,微微勾起唇角,瞭然輕笑,暗示道:「《桃花源記》可曾讀過?」

    即便邵先生的課上多半在摸魚,然這點子文學素養幼雲還是有的,當即心頭一驚,暗道:完了完了,撩貓逗狗就算了,舊帳也翻出來了,這丫的該不會以為她在偷看他吧?

    礙於摸不著頭腦的宋氏兄妹在場,幼雲不敢叫他點破,只好硬著頭皮,學著《夢》里那位林妹妹的口氣,囁嚅著答道:「不曾讀過,不過是認得兩個字,不做那睜眼的瞎子罷了。」

    宋霓側過頭去偷偷撇嘴,這簡直和她逃避詩會茶會的由頭如出一轍,誰信誰是鬼!

    「惡鬼」黎秉恪顯然是不信的,他低沉的嗓音帶著點壞壞的挑釁,提議道:「下一場馬球賽我缺個幫手,既然林姑娘這麼擔心我扛不過明樂郡主的鞭子,不如你來吧?」

    「這這…我,那個,我不會打馬球。」幼雲窘迫地低下頭,結結巴巴地推辭道,「況且…況且我、殿下…」

    這位大哥哪隻眼看的出來區區十歲的小姑娘能馳騁球場?她連馬都不會騎好不好!

    「況且幼雲妹妹怎麼好跟外男打馬球的,表叔,你就別嚇唬她了。」宋霓看不下去了,肥著膽子仗義執言一回。

    黎秉恪聽了並不買帳,若換了平時被人冒犯他也懶得囉嗦,當時就發作起來該罰便罰了,可今日見這小丫頭萬般抵賴,他離奇地生出一點促狹心思,就是想逗弄她一回。

    「剛才我與林兄同場打球配合甚好,就讓他代你去吧。不過這彩頭,須得你來出。」黎秉恪戲謔地一挑眉,語氣里透露著不容反對的威脅之意,說罷便抱著黃豆瀟瀟然離去,只給懵懵的三人留下一個奇峰峻岭般高不可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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