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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03:21 作者: 田甲申
    吳耷拉是康熙跟前積年的老人,他十五歲開始做康熙的貼身侍衛,至今二十年不止,不但上過前線,還為康熙收編和訓練了新滿洲加強近衛。

    連舜安彥授官做侍衛時,也是他做的考校。

    這種職業軍人,都有天生的直覺。

    舜安彥讓他但說無妨。

    吳耷拉道:「我覺得,後殿的喇嘛們,更怕神童。」

    「什麼意思?」

    「就是掛風鈴那天,法王在屋子裡喊了句,那句我聽懂了,是蒙文抓他進來,可裡面伺候的喇嘛沒一個出來的。神童自顧自把風鈴換完又進去了。」

    「吳都統心細啊……」

    舜安彥食指和拇指不停地搓著,心思轉得飛輪一樣都沒轉出點什麼。

    吳耷拉本可以回府過元宵,可他敬業,又怕第一天舜安彥不習慣,堅持留在普度寺陪他。

    因是元宵,他還讓人備了壺熱酒來。

    「佟少爺辛苦了,才從大漠回來,就跑來幹這差事。」

    「也是事從緊急,四阿哥也在刑部待了整個過年了。」

    「這群喇嘛啊,都不是東西。在大漠上宛若神明,橫行無忌,視牧民為其囊中之物,我出入多年看得多了。哼,那個法王腿上碗大的附骨瘡,每天夜裡疼的直哼哼,焉知不是報應。」

    舜安彥給吳耷拉倒了杯酒,「吳都統別說了,喝酒吧。」

    「這事可怎麼辦喏。」吳耷拉舉起酒,愁緒濃到化不開,「再拖下去,北邊的兩個死了,這個也死了,那可就全亂了。」

    舜安彥安慰他:「或許亂中有生機呢?」

    「看不出來,亂了這麼多年,包括這次,這話萬歲爺上次問我,我也如實說了,看不出來。」吳耷拉借著酒勁指向正殿,「換法王那個徒弟繼續嗎?沒用,狼子野心,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坑在哪兒。」

    舜安彥把他酒杯奪了過來,吳耷拉趴在桌上紅著眼說:「這神童當年送進京也是我送的,這事您知道不?」

    「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在上書房呢。」

    吳耷拉笑著拍拍他肩膀,「你是同期授侍衛的孩子裡最老成的那個,我有時候都不記得你那年十四,馬武,就萬歲爺跟前的侍衛馬武,他老和我說佟家少爺一說話一做事和三十了一樣。」

    舜安彥低笑了下,前世加清朝,他早就過三十了。

    「吳都統,還是說說神童進京吧。」

    「哦,那事啊。掃蕩準噶爾殘部時候抓到的,他那時候正護送他外祖母靈柩說是要去落葬,他外祖母據說是噶爾丹的表妹。」

    「這我知道。」

    吳耷拉揮揮手,「誒,你不知道,當時探子說他外祖母是種我軍流矢死的,所以萬歲爺才把他押在京城。」

    「是投靠準噶爾了嗎?」

    吳耷拉攤開雙手,「不知道,法王作保,老汗王也作保,再說他當時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萬歲爺拿他怎麼著都顯得不厚道。」

    這酒喝到後半夜,舜安彥讓人扶吳耷拉睡了,自己則在普度寺里巡邏一圈。

    在正殿門內,果然聽見了吳耷拉說的疼痛的哼叫。

    侍衛稟報導:「佟大人,裡頭一直這麼叫,每天都是。」

    他透過門縫看了眼,裡面的人突然抬頭。

    是巴拜特穆爾。

    在看清舜安彥的那刻,他鬆弛地笑了起來,揮手用他們都聽得懂的蒙語說:「請外面的大人進來。」

    有喇嘛來給舜安彥開門。

    他入得殿內,殿內生滿了碳火,老邁的法王蜷縮在榻上,嘴裡咬著一塊白布。

    巴拜特穆爾和過去沒什麼區別,血紅袈裟、白麻衣襟,依舊的風輕雲淡,只是手裡多了把小刀。

    「要幫忙嗎?」

    巴拜特穆爾回頭,笑說:「佟少爺幫忙,再好不過,麻煩按住我師父的另一條腿。」

    舜安彥走到法王身邊,把他無事的腿緊緊扣住,另有兩個喇嘛抓住他的臂膀兩邊,而巴拜特穆爾手起刀落刮掉了一層腐肉,又拿乾淨的布蘸了清水往傷口上狠按了兩下。

    「好了。」

    他嘆息一氣,伸手刮掉刀把上的血跡。

    法王吐了白布說:「放好。」

    有小喇嘛遞上個黃銅刀鞘,巴拜特穆爾轉腕把匕首塞回刀鞘,扔了回去。

    「我替你們請太醫瞧瞧吧。」

    法王眼神微瀾,手扶著那條傷腿來回搓了搓,然後傲慢地哼了聲,蓋上了被子合眼休息。

    巴拜特穆爾起身指指外間,舜安彥跟著他起身,兩個伺候的喇嘛小跑著替他們打開殿門。

    跨出殿門,巴拜特穆爾望向圓月感嘆道:「今日元宵啊,月亮很美。」

    舜安彥不覺自己和這個和尚談論風月有什麼意義,只道:「神童早些休息。」

    「□□天上轉,梵聲天上來,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巴拜特穆爾問,「佟少爺聽過這首詩嗎?」

    「沒有。」他皺皺眉頭,「神童名滿天下,滿蒙漢藏不但通且精,我自愧不如。」

    「這是隋煬帝寫元宵的。」巴拜特穆爾對月輕笑了下,「亡國之君的詩,您不學很正常。」

    「您好好休息,法王的身體也需要照顧,我明日會找個太醫來。」

    他替巴拜特穆爾打開門,他沒有推拒,輕飄飄地甩袖入內。

    隨著他的走入,裡面是法王憤怒的咆哮:「你怎麼又說這種鳥語,虧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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