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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03:21 作者: 田甲申
「佟少爺!我可算見到你了!來來來,瞧瞧我這新火奴,你走之前說進水的問題,這回好多了。」
他說著便要演示給舜安彥瞧。
戴梓是個地地道道的杭州人,從小飽讀詩書,卻在三藩之亂時候投軍從戎,後來調入南書房做過一段時間的講學師傅,最後卻自請去了火器營。
在那群科舉出身的漢臣眼裡,戴梓屬於和九阿哥類似的「反骨」類型,放著聖賢書不看,專門研究不入流的奇淫巧技。
戴梓在暢春園混得孤獨寂寞,他不會洋文和傳教士合不來,會漢文的人又看不起他。
直到舜安彥誇讚火奴和遠赴歐洲。
他視舜安彥為知音,這回見他回來能說的話可以說三天三夜,「怎麼樣?歐羅巴如何?你去了以後音訊全無,我只能舔著臉皮去南堂東堂找那些個洋人打聽,打聽的我都能在那兒混飯吃了,他們說那叫什麼……聖餐?難吃我都要瘋了。」
舜安彥噗嗤笑了。
這戴梓大約是被傳教士坑了,聖餐是天主教的儀式,哪裡算得什麼飯。
「別吃那些東西了,我這三年吃的也要吐了。」
舜安彥至今想起海上漂泊時吃的東西都會犯噁心,至於十八世紀的歐洲食物那更是不堪回首。
「說點別的,我給你帶了個火藥方子。」
他找了紙筆直接寫了下來,是英國人幾十年前就已經研究出的火藥的最佳配比,他到巴黎後留意打聽,很快便拿到了手。
也是在那刻,他才意識到了自己犯了個方向性的錯。
可戴梓還不知道這個方向性的錯是什麼。
他捏著火藥方子笑得合不攏嘴,「多謝佟少爺,我回去就試試!」
他是個書呆子,不,更準確說是個火呆子。
火呆子拿著新方子連敘舊都要省了,高興地便要回去試驗起來。
舜安彥把他拉回來,問:「戴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方子到底是如何來的?為什麼是這般配呢?」
「這……不知道。」戴梓是個實誠人,「這東西本來就是試出來的。」
「那火奴的構造呢?為何槍把會不穩?為何有角度才能不讓肩膀震到發痛?」
戴梓笑道:「火》藥威力大,自然會。」
舜安彥只是嘆氣。
看,這就是差距,戴梓認為「自然會」的事,歐洲已在半個世紀前就記錄在冊。
元衿選的那本《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里清楚的記錄了力的奧秘。
差的不是火奴,不是火。藥的配方,是腦。
這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思維。
舜安彥不知道如何和戴梓解釋,但他面色凝重,讓戴梓不住詢問。
「怎麼了,佟少爺?我是哪裡不對嗎?」
「就是啊,小燕子,你怎麼了!」
是蘇赫,他站在圍房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張開雙臂大喊:「小燕子!想死我了!」
然後直接撲了上去,猛拍舜安彥的背。
「我還想這回來都不定能見到你呢,結果,驚喜啊!」
蘇赫拍拍他肩膀,「喲,壯實了好多,我以前最討厭你的大白臉,現在黑的像我們蒙古人了!像我兄弟了!」
看見熟悉的人,尤其是毫無保留表達思念他的人,舜安彥的心情也暢快了許多。
他和蘇赫在草原交流火奴的那次後,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他當初要去歐羅巴時,蘇赫恨不得能和他一起去。
只是康熙和班第親王都不同意,他可是個家裡有真王位要繼承的人。
「貝勒真回草原當王了?」
「嗨,是回去給我阿瑪當苦力,這兩年漠北漠西事兒多的一塌糊塗,尤其是每年入冬開春,百萬口人問京城要飯吃,連著兩年了,我都沒在家過過好年,忙著往大漠深處送京通十三倉的糧草去接濟他們。」
蘇赫甩甩自己別著的火奴,「我現在上哪兒都帶著這東西,旁的不說,嚇他們可管用了,那些想做刺頭的漠北貴族一瞧見我舉起來這來,嚇得屁滾尿流。」
「您朝他們開過?」
「我哪有機會開,是他們膽子小,光看他們都緊張。」
舜安彥好心好意地提醒他:「那可能是因為,他們瞧見過別人開,心裡種下了害怕的種子。」
「誰啊?」蘇赫大大咧咧,於政事上一竅也不通,「朝廷以前有人去開過?」
「是紅毛子!」戴梓突然想了起來,「漠北,準噶爾打漠北時候問毛子借過火器!朝廷收編漠北往那兒派兵的時候,還繳獲過一堆來,我研究過,比咱們當時有的三眼qiang要好,但不如法蘭西傳教士帶來的那些。」
蘇赫猛然變色,這些年被漠北狂風吹得更糙的臉上都是恨意,「媽的那群狗日的,咱收編漠北多苦啊,毛子竟然還敢往漠北搞事情?多倫歸化那兒離他們毛子十萬八千里好不好!你可不知道,萬歲爺每到九十月問京通十三倉要糧要的和催命一樣,我自個兒家裡不待,京城小暖炕不窩,我大冬天的到處給他們派糧,這幾年苦都苦死了。」
「漠北不是早就重新划過草場,休養兩年應該已經可以開始放牧為生了,怎麼還在問朝廷要糧?」
「劃個屁!」蘇赫想起來頭疼,滿口髒話不住往外噴,「狗日的噶爾臧家叛亂被砍後,他們那兒漠西漠南交界處先鬧了兩波內訌,這群狗東西離漠北最近,他們鬧漠北也就鬧,鬧完了兩邊還互相指責。你也知道,蒙古人鬧事都不是嘴皮子官司,必然是要打一架的,人打架就是揍兩拳,部落之間打架不就要搶草皮搶地盤了嗎?啊喲喂,這兩年你往我地上撒鹽,他往你那兒放毒,每天都和鬥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