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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03:21 作者: 田甲申
巴拜特穆爾似是自嘲,又似是調侃,打開硯台,化了一點墨。
上好的頂煙墨在他硯台上化開,比黑夜更濃。
「你這個是宋制蘭煙墨嗎?」
他笑了,「公主好眼力,和您寫字,小僧挑了塊最好的。」
「是真的好,宮裡都沒有幾塊,皇阿瑪倒是有,但他不喜歡這些。」康熙崇尚簡樸只用松花石硯,那些上貢的蘭煙墨大多被他束之高閣,偶爾才會被元衿騙走幾塊,「你哪來的?」
「小僧三歲開蒙習字,大漠只有我同時會寫滿蒙漢藏四種文字,法王嘉許我,便把能得到的好墨盡數歸我。」
他擱下墨條,比了個數字。
「這是我八歲那年,法王在大召寺送我的。」
他提筆取了點墨,催促道:「公主,開始吧,看看誰快。」
「好。」
一時間,殿內只有筆尖過紙的沙沙聲。
賴康熙的內卷式授課,元衿背書的功力極佳,一篇《秋聲賦》她寫得比巴拜特穆爾更快。
她全篇抄完,他還在抄那句「念誰為之戕賊」。
「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元衿笑著背出聲,「神童比我慢了。」
巴拜特穆爾的筆尖一頓,一滴墨水留在了「賊」字上。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放下筆說:「我輸了。」
鴻雁還在南渡。
巴拜特穆爾遠望了會兒,回頭問:「公主喜歡秋聲賦嗎?」
「還可以,我對歐陽修的詩句不算是最喜歡,但可以欣賞。」
「這樣。」巴拜特穆爾沉吟,又問,「公主方便告訴小僧喜歡哪位詩人嗎?」
「辛棄疾。」
巴拜特穆爾恍然大悟,「啊,怪不得,您的宮女叫青山。」
「是。」元衿難得靦腆,背了那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他感嘆道:「我從前不知道,不知道公主最愛的是這句。」
其實也不是這句,可元衿沒說,只是笑著眯起眼,感受秋陽伴鴻雁的午後,享受難得安靜的時光。
可惜偏有人不知好歹。
「公主喜歡的不是這句,是另一句。」
舜安彥抱著一個木盒跨過門檻,朝他們所坐的位置瞧了瞧。
一張長桌,兩人一邊,沒有位置了。
沒關係,他可以有位置。
他把木盒擱在元衿身旁,動手將元衿原本所坐的書桌搬到了長桌旁邊。
「你幹什麼?」
舜安彥又搬來了椅子,再把自己的木盒打開,拿出裡面的墨水、紙張和羽毛筆。
他笑說:「這兒很好,奴才申請和神童一樣,與公主作伴練字。」
巴拜特穆爾有些迷惑,他抬手,指向舜安彥桌上的那些文具,「不知佟少爺這是抄的什麼?」
舜安朝他們展示封面。
第一本牛頓《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即《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記錄了力學三大定律和萬有引力定律。
第二本莎士比亞《Romeo and Juliet》,即《羅密歐與朱麗葉》,後世人盡皆知的悲劇愛情。
第三本笛卡爾《Discours de la méthode》,即《方法論》,裡面有句後世無數人矯情寫在個簽上的名句「我思故我在」。
舜安彥看到,以博學之名威震大漠的神童巴拜特穆爾滿臉不解,滿臉寫著:他是不是瘋了?
作者有話說:
本章又名:東西方文化撕逼之男主犯規。
敏敏方:出自歐陽修秋聲賦和辛棄疾賀新郎
小燕子方:三本在康熙中期前已威震整個歐洲的書,笛卡爾和牛頓的那兩本改變了整個世界。
加更啦~
第53章
如果清朝有神經病院,舜安彥現在已經被巴拜特穆爾送進去了。
他好看的眉眼凍成了冰霜,最後的教養讓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佟少爺,這些都是……」
舜安彥極為淡定,並不回答巴拜特穆爾的問題,而是問元衿:「公主,喜歡哪本?」
元衿精緻的下顎緊繃著,斜了他眼,然後拿過一張紙箋飛速地寫下了辛棄疾的《賀新郎》。
她水蔥般的手指捧著墨跡未乾的詞句,鄭重交到巴拜特穆爾手中,「神童猜猜,我最喜歡哪句?」
他接了過來,凝望下眼神震了震,「這與公主以前的字不一樣。」
「是嗎?寫快了些,寫的不好。」她敷衍了句。
其實元衿穿來前就會書法,是從小和元家老爺子學的,穿來後為了打發時間一直學習神童的字體,原先的字型便極少展示在人前。
「不,寫的很好,只是不太一樣。」巴拜特穆爾點了幾個格外特別的字說,「出鋒伶俐、收筆果斷,是小僧沒有見過的氣韻。」
元衿淺笑一聲,心中感慨:神童敏敏確實不虛,方寸之間,寥寥幾筆,便能看出不同。
神童的字一直端和從容,像四平八方的水從不溢出,元家老爺子的字只是年歲大了後被迫添了點仁慈,內里的張揚狠絕才是底色。
這是截然不同的處世之道,但元衿不想深究。
恰好,神童敏敏也不深究。
他把這闕《賀新郎》放在面前,提起筆來,爽朗地說:「小僧練一練,公主莫擾我。」
從來都如此,與他相處,從來都如此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