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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03:21 作者: 田甲申
「小僧燒個水,今日風大。」
「哦。」元衿咽了咽口水,再度尬笑。
巴拜特穆爾很高,他的高與蘇赫不同,清瘦修長,在晚秋的風裡搖搖欲墜。
元衿收拾起自己胡亂的思緒,給他讓了道,「神童請走。」
巴拜特穆爾輕笑了下,「不敢,公主殿下,天色不早了。」
他一手比著法印,一手指指元衿身後的路。
元衿轉了身,一步沒走,突然回頭問:「神童大人,什麼叫人不受佛恩?」
巴拜特穆爾綻開一個極璨爛的笑容,低首溫言道:「小僧紙上戲言,公主殿下莫當真。」
他抬起來頭又說:「公主不必叫我神童大人,我只是承蒙名師點化,巴拜特穆爾便很好,大漠南北眾生皆是如此叫我。」
「那你也不用叫我公主殿下。」元衿含笑也比了個法印,「宮中沒有叫公主為殿下的事。」
他淡淡回:「是,公主。」
立在風中,法印仍在。
元衿快步走了出去,在福君廟吱呀作響的門邊游離了片刻,見到巴拜特穆爾手持銅盆與一條白色巾絹走進了前殿。
血紅袈裟在正殿內緩緩移動著,昏暗的室內,他用修長的手舉著銅勺將長明燈的燈芯一一挑起。
再又傳出嘩嘩的水聲,他攪了巾絹擦拭著佛龕佛台,及元衿的書桌。
元衿靜靜看他許久,直到他拿了銅盆出屋,盡數將水灑在地上。
在他要去尋笤帚時,發現了門邊的元衿。
於是一笑,指指天空道:「公主,天色不早了。」
「嗯。」
元衿點點頭,目送他又進了主殿,再等了一會會兒,他拿了銅盆、巾絹及元衿留下的佛經出來。
似乎是意料之中,巴拜特穆爾低頭垂眸無奈地一笑,說:「公主……」
「我沒別的事,就是想謝謝你,學了你很多字,真心寫得好。」
他的字伴隨了元衿初初穿來的時光,也緩解了她數次瀕臨崩潰的無趣。
這聲感謝他或許不能理解,但元衿是真心說來。
元衿朝他也做了合十,然後拉上青山真的要走了。
「公主!」
巴拜特穆爾突然喊她。
元衿回過頭,藏傳喇嘛素來是露出手臂的,西北風正呼呼地作響,他光潔的手隨意攏了攏衣袖,白麻衣襟靠緊了他修長的脖頸,更顯得他臉色煞白。
他喊完一聲,杵在原地遲遲沒有說話。
元衿催促他:「什麼事?巴拜特穆爾?」
巴拜特穆爾抿抿唇,才問道:「人不受佛恩,公主為何不抄?」
他竟然問這?
元衿揉了揉太陽穴,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何,只是從一開始看見那些佛偈便躲了開來。
她素來瞎話張嘴就來,可對著巴拜特穆爾,難得的句句真話:「從一開始就沒有抄過,後來便一直不抄了。至於這一句,除了從來都不抄外,這句話本是我向來都知道的道理,也沒必要抄。」
「這樣……」巴拜特穆爾若有所思,久久才說,「涅槃經是大乘佛法,我是蒙人,原是不該抄的。」
元衿對這些沒有研究,只能訝異地回句:「是嗎?」
「所以,小僧才說自己是紙上戲言,或許那刻我墜入了如海深淵,為客塵煩惱,為妄念執著,忘記世間本就是打鼓搖鈴戲一場,才會寫下那些話。」
巴拜特穆爾一口氣說完,卻是像犯了錯要責怪自己。
「抱歉,公主,小僧犯了妄語戒,得罪了。」
他抱著銅盆匆匆離開,徒留元衿品著那段話。
*
元衿第二日沒有去福君廟,她神色懨懨,腦海里滿是那句「打鼓搖鈴戲一場」。
老九胤禟前一天被老十嫌棄禮物不行,這日特特揣著三條小金魚進書房,還沒送上就見到元衿不開心的樣子。
於是悄悄問了自己親哥:「五妹妹怎麼了?昨兒從西花園走的時候不是高高興興的嗎?」
胤祺是把元衿的不快都算了自家皇阿瑪身上,他拉著胤禟嘀咕:「還說呢,昨晚皇阿瑪去疏峰向皇祖母告狀了,說元衿瞎胡鬧,說元衿被皇祖母慣壞了,聽說還特特在元衿抄經的時候去訓她了。」
胤禟「嘖」了一聲,為書房裡最乖巧還最會幫他的妹妹鳴不平:「五妹妹要慣壞了,四姐算什麼?皇阿瑪這眼神呢,嘖嘖嘖!」
恰好四公主這時進來,扒著九弟的耳朵就吼:「你罵誰呢?你給我說清楚!小樣的最近皮又癢了是吧?敢在背後說你四姐壞話了!」
胤祺胤禟兩人的額娘宜妃與四公主的額娘郭貴人是親姊妹,兩姊妹入宮以來感情甚好一直同居一處,到了暢春園也沒分開,四公主和胤祺胤禟便也比旁人更熟些。
或者說,更敢教訓他們些,動手更利索些。
四公主揪著胤禟的耳朵按在說桌上,「我怎麼你了?你誇元衿還帶罵我呢?你就說說你,昨兒我們都送禮的時候你跑哪兒去了?你送過了沒?」
胤祺插刀說:「沒送。」反正他沒看見。
四公主不待胤禟辯解,另一隻手就拍拍他肉肉的面頰說:「小胖九,這麼摳門呢?」
老九素來有點胖墩墩,四公主耍他時都這麼叫他。
老十胤?這時也到了,見這情形,親自替老九「解釋」:「沒有,九哥送了,那什麼提前一天搬了塊巨大大到能砸死人的石頭去,是吧,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