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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03:21 作者: 田甲申
青山蹲在元衿身邊,也捧著臉,問:「公主,是不是湖上的大雁太吵了?要不我去找太后娘娘把它們都抓起來?」
「湖上哪有大雁?」
元衿沒好氣地說,可順著青山的手指向望去,暢春園素來平靜的湖面竟然飛過一排大雁。
大雁通身灰褐色,只在尾部和長頸上有一片白,它們低空飛翔,橙黃色的鳥掌划過水面。
元衿頗為怕鳥類,前世也只有去動物園時才會見到幾隻,她認不出來這是什麼雁。
「這是什麼雁啊?灰不溜秋的。」
「鴻雁。」
不是青山答的。
元衿回頭,那血紅袈裟的喇嘛手上站著一隻雁子立在五步開外。
是神童敏敏。
不,是神童喇嘛巴拜特穆爾。
對著這位頗有名望的塞北高人,元衿禮貌地站起來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巴拜特穆爾抖了抖手臂,他小臂上的鴻雁隨即振翅高飛。
他眼光追隨著它,直到它消失在天空的盡頭。
再回神來,也雙手合十朝元衿拜了一拜。
「五公主康安。」
他的嗓音輕柔平淡,或許是常年念經的緣故,吐字發音竟然都透著股空靈的氣息。
「那是鴻雁,夏日的時候會停滿草原。」
巴拜特穆爾凝望著暢春園後湖不斷飛過的成群鴻雁說:「天冷了,京城便也能見到。」
元衿問:「天冷了?」可問出口,元衿又笑自己問的太傻。
她趕忙找補:「也是,冬天了,鴻雁要往南飛。」
巴拜特穆爾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又說:「到了春天,鴻雁終究還回北歸。到時還會看到成群的鴻雁飛啊飛,回到見翠的群山里,喝化開的第一汪山泉。」
他的滿文很好,說話時沒有半點生硬,描繪著元衿沒有見過的場景。
又一排鴻雁飛過,巴拜特穆爾舉起手臂吹了一聲口哨,一隻幼鳥脫離隊伍飛了下來,落在了他的血紅袈裟上。
隨即,那一群鴻雁都落了下來,散落在他周身。
元衿往後退了幾步,拉住青山的手,閃過絲絲慌張。
他側首問:「公主怕鳥?」
元衿屏著呼吸沒動作,只是咽了咽口水不說話。
他用白皙的手指輕輕撓了撓小鴻雁毛茸茸的頭頂,又是輕笑了下,然後再度抖了下手臂。
這些鴻雁似乎會聽他的指揮,他一動就如收到號令般集體振翅高飛。
一路向南。
元衿看見巴拜特穆爾朝天空的那一笑,又一次想到了四公主說的:青青子衿。
他滿身高潔與淡然,半點不像蒙古人。
這批鴻雁都飛走了,暢春園的後湖重歸平靜,只有兩三株殘荷歪頭倒在淺灘里。
巴拜特穆爾單手搭在肩上,朝元衿鞠躬致歉,「抱歉,嚇到公主了。」
「沒有。」元衿抬頭瞧了瞧復歸平靜的天空,不禁笑說,「你和這些鴻雁好像很熟悉。」
「我從小看著一批批的鴻雁長大,每年送他們走,再等他們回來。」
他也看向天空,抬起頭時,脖頸處得白麻衣襟露出了一大片。
「來來去去,看多了都會熟悉的,沒什麼特殊。」
「哦,這樣。」
元衿淡淡地點了點頭。
巴拜特穆爾再度鞠躬,「抱歉,我只是在住處看見鴻雁飛過,才走出來引它們的,希望公主不要介懷。」
「你是聽見我說它們惹我討厭了嗎?」
他笑而不語,顯然是聽見了。
元衿噗嗤笑起來,用力搖搖頭,「不是不是,我說的燕子不是這些大雁,那隻燕子不像它們,它們很純淨很可愛。」
「那就好。」他說罷便要離開。
元衿又叫住了他。
波光粼粼的湖邊,金色夕陽的照應下,她笑語盈盈地問:「敢問神童住在哪裡?最近好像不怎麼見您?」
這幾日馬場比騎射,這位神童沒有出現。但他自來京存在感便很低,便無人問起他。
「小僧暫住在福君廟中,近日正為孝莊太皇太后寫經,故而沒有去馬場觀賽。」
元衿目光沉了沉,這寫經的事她在皇祖母跟前有耳聞。
太皇太后大喪時,康熙去信要求蒙古藏地凡地位崇高的活佛高僧皆要在百日之內手抄經書及開光陀羅經被送至京城,
而當時正逢漠北準噶爾和喀爾喀鬧翻,巴拜特穆爾跟隨的法王當時頗有首鼠兩端的意思,聖旨送到時法王以漠北紛亂戰事頻頻貢物無法送出為藉口,比所有高僧都送晚了一個月。
當時康熙沒說什麼,可如今準噶爾在大戰後退後防線千里,喀爾喀諸部原有土地盡歸大清,法王早已改了面貌成為漠北尊崇清廷第一人。
康熙於是順著法王自己搭的梯子「蹬鼻子上臉」,要他座下最知名的神童給太皇太后補「點」經文。
這「一點」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遍。
元衿聽說時,除了感慨帝王心思折騰人時的牛逼,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巴拜特穆爾最後朝她雙手合十,念了句「平安吉祥」,轉身離開。
元衿站在原地長吐了口氣,青山來拉了拉她。
「公主,你沒事吧?那些雁子嚇到你沒有?」
「沒有沒有。」
元衿轉轉腦袋,臉上又掛上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