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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01:04 作者: 沐清雨
那時候俞火才幾歲,不太懂後媽是怎麼回事,可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她也想要。無意間聽到奶奶和爸爸的對話,她顛顛地跑過去表態:「我不怕後媽的,我可以和奶奶一起睡。」
俞一歸這輩子,懸壺濟世,救人無數,無愧於世人,亦對得起父母親朋,唯獨虧欠的人,就是俞火。他抱著小小的女兒說:「爸爸不給小九找後媽。爸爸除了是爸爸,也是小九的媽媽。」
「可別人家的爸爸媽媽是兩個人啊,而且媽媽是女生。」見俞一歸臉色不是太好,她馬上改口說:「那……要是爸爸不喜歡後媽,小九也不要了。」說著還親了爸爸一口,表示安慰和喜歡。
俞一歸笑了,欣慰又苦澀的那種。
自那之後,奶奶也不再提起後媽的事了。
「我小時候超凶的。」俞火吸了吸鼻子,「大多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有被欺負的經歷。我也不例外。但每次有人罵我是沒有媽媽的野孩子,都會被我打的很慘。我有功夫嘛,雖然沒成氣候,可我知道打哪裡疼,還看起來沒傷啊,你說我鬼不鬼?」她回憶起小時候,笑眯眯的樣子有點小得意,可愛極了,「我爸爸因為我和人打架,沒少被找家長。」
俞一歸卻從來沒有因此責罵過她一句,或是動手打過她一下。小的時候俞火還很得意,覺得反正爸爸不會修理她,她更是撒歡了。再加上有肖礪護著,像個小霸王似的,倒是沒吃過虧。直到她漸漸大了,終於明白,俞一歸的縱容是因為自認虧欠了女兒一個媽媽。
俞火不再輕易和人動手。但她更懂得保護自己了,她說:「我挨了欺負,我爸爸和我奶奶會心疼。我不想他們難過。」
邢唐用手掌在她後腦勺撫了幾下,說:「我不能二十四小時守著你,萬一我不在的時候被欺負了,打得過的,你就上,不用手下留情。我和伯父一樣,不怕被請家長。打不過的,向我告狀,我替你找回來。聽見了嗎?」
俞火用臉蹭他的,「萬一我下手重了,把人家打壞了,可是要賠錢的。這年頭,碰瓷兒是專業。」
邢唐笑,「你家邢總最不差的就是錢,你不知道?」
俞火也笑,撒嬌似地在他懷裡扭了兩下,「我爸爸去世後,奶奶告訴我,我媽其實還活著。她拿出一張已經泛黃的二寸合影,照片上的爸爸笑的特別溫柔特別暖,那個女人卻……似乎不太開心。」
奶奶當時眼泛淚光,她說:「你爸是不想留在G市的,咱們老家落後,窮,很多人看不起病。他和你爺爺一樣,只想畢業後回到家鄉治病救人。可為了那個女人,你爸跪在你爺爺面前說,他會很努力很努力地成為一名好大夫,救更多的人。」
俞爺爺並不苛求兒子一定要回家鄉。外面的世界那麼大,他希望兒子走出去。否則何必寒窗苦讀十餘年,考什麼醫學院呢。把他的醫術傳承下去,不就可以了?
俞爺爺把自己行醫多年記錄下來的醫案都交給了俞一歸,對他說:「無論醫術多高,都會有我們救不回的命。但身為醫者,我們救人的心,永遠都要堅定。哪怕有一絲希望,決不能放棄。」
俞一歸帶著父親的囑託接受了G市軍總醫院的高薪聘請,成為近二十年來,最年輕,但成就最高的中醫大夫。這就是俞火為什麼明明可以也有機會去軍總醫院,卻偏偏選擇了中西醫給合醫院的原因。她怕去了那裡,會更想念俞一歸。她明白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的道理。她要好好的,讓俞一歸,讓奶奶,安息。
本以為這樣如了鄭雪眉的願,他們就可以像別的戀人一樣,幸福地在一起了。卻依然不行。
奶奶對俞火說:「我能理解年輕人先忙事業,不願意太早結婚的想法。可她懷孕以後還是不願意登記,我就有感覺。但她說,女人結了婚,還有了孩子,尤其是孩子還小,會影響工作,升遷……她的事業心很重,你爸是知道的。所以,他答應了她。在你爸看來,一個女人願意為一個男人生孩子,就表示,愛的堅定。他沒有任何懷疑。所以,直到你出生,他們也沒結婚。」
俞火即將滿周歲的時候,俞一歸辭掉了別人羨慕的工作,帶著俞火,回到那個偏遠的,落後的小縣城裡,開了一家診所。對於鄭雪眉,他只對父母說:「我們分開了。」
而他小心藏起的那張合影還是被母親發現了。奶奶對俞火說:「她明明答應了你爸爸的求婚,他們連登記用的照片都拍好了……」
俞火沒讓奶奶再說下去,她不願意讓一位母親回憶一個女人對兒子的背叛。俞火抱住年邁的奶奶,說:「我沒有媽媽。」
時隔多年,俞火對邢唐說:「我知道奶奶是怕哪一天她也走了,我變成孤兒。她或許以為,我和那個女人會有相認的一天。可就憑她那麼多年,從來沒回去看過我爸,看過我,我沒想過認她。但從那個時候起,我又學了好多技能。像是舞蹈,畫畫,鋼琴……」她說著輕輕笑了,還自黑道:「你肯定想不到,我這麼一雙巧手,點穴准到沒對手,在琴鍵上居然蠢得像豬蹄兒。」
邢唐笑不出來。
俞火也偽裝不下去了,她連續深呼吸了幾次,才能繼續:「和從小學醫習武的初衷不同,我學那些只是為了,萬一有一天遇見她,不至於輸給她另一個女兒一根手指頭。直到有一天,我們班有個長的確實不漂亮的女同學被男生起鬨嘲笑丑,她媽媽衝到學校把那些男生罵了,我看到她媽媽安慰她說,我的女兒是全天下最可愛,最漂亮的孩子時,我恍然大悟。不是你有多優秀,媽媽就有多愛你。而是,因為你是媽媽的女兒,媽媽才甘願傾其所有去愛你,去保護你……」她忽然說不下去了,靜靜地窩在邢唐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