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2023-09-23 23:58:39 作者: 月亮文
    李贄放鬆的姿態倏爾一僵,可阿梨旋即在他耳畔輕聲笑道:「傻子,我這樣的人,又何需你負責。」

    她話語中有自甘輕賤的調笑,為了寬他的心,甚至故作老練地舔舐過他的耳垂。見他耳朵因此倏地紅到耳根里,不由咬著袖子,促狹地吃吃笑起來。

    可這話卻似蜂針,猝不及防戳進李贄的心窩裡。

    他抬起頭來,蹙緊一雙眉,斂眸望著面前嬌媚婉轉的女子,緊抿著唇角,眸色霎時有些暗沉:「不需我負責,是給我白|睡麼?」

    阿梨心頭一痛,眼角立時有些紅了,月色下長長的眼睫垂下來,暗影遮掩了那雙清澈眼眸中的哀色。

    卻依舊很是無所謂地道:「男女之間的情|愛不過如此,再炙|烈的情意也終有一日會褪色。你今日若為我做下蠢事,將來有一天回首往事,難免後悔竟與我這樣的女子有了牽扯,為一時的沖|動,賠進自己的前程和聲譽。

    你既看中我這副賤軀,那事……想也並非是什麼大事……」

    她說得含混隱晦,李贄卻聽明白了。他倒不知要說她良善還是愚蠢,旁的女子珍之重之,堪比性命的貞潔之事,在她眼裡卻是可隨意相許的,仿佛不過是往菜市買米沽酒一般,輕忽得不值一提。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她下頜,一向明亮的丹鳳眼中風雨欲來,蘊起一片深沉的震怒之色,而後拋下一句錐心刻骨的怒斥:「果然是陸大人調|教出來的高徒!」

    陸甫千挑萬選,擇出一個出身微賤卻色藝俱佳的韋梨。她吃盡了受人欺凌的苦,一心要上進,性子好拿捏,豁得出又放得下,想來床榻間能極盡諂媚之事,慣會取悅那些權|色|交易的男人。

    李贄不意兩月未見,心中那個純摯卻又良善的阿梨已變做這副陌生的模樣。她褪去了曾經的拙稚和青澀,儼然懂得了風情與嫵媚,一顆心卻深陷於泥淖中,再不復往日清明澄澈。

    「李大人自以為與眾不同,殊不知在阿梨眼中,與那些人又有何分別。」阿梨推開李贄,笑意戲謔又諷刺,「做您的外室,與做郡守府的舞姬,於我來說又有何分別?」

    李贄噎了噎,喉結滾動,咽下了那些勸說之言。方才的一腔歡喜,轉瞬卻顯得那樣狼狽又卑劣。他無法娶她,原該隔得遠遠旁觀,任她喜樂也好,悲傷也罷,左右與他不相干,卻偏偏無法忍受她踏上那樣一條沒有歸路的歧途,繼而心生煎熬。

    眼見阿梨轉身,纖細的身影決絕離去,李贄猝然攥緊她的手臂:「你欠下陸甫多少錢?我幫你還他。」

    阿梨默然搖了搖頭,仰望一眼頭頂的明月,抿嘴笑道:「我總不能仰仗你一輩子。」

    某一個瞬間,她甚至想順從他,就那樣做他無名無分的外室,至少遠遠好過郡守府賣藝賣笑的姬妾。

    可將來他總要回長安,總不可能帶著她這樣諱莫如深的人。他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想必家教甚嚴,而李贄雖偶有洒然不羈的時候,看上去卻並不像是會忤逆家中父母的人。

    與其傾盡所有之後被傷得透徹心扉,愛恨痴纏之後相看兩厭,倒不如趁早斷絕情|愛,做沒有瓜葛的陌路人。

    至於她自己,反正是一眼看得到頭的結局,又何必將他扯進來,玷|污她心頭曾經的一片天邊月,令這世間再多一個失意的人。

    阿梨推門進去時,陳嬤嬤竟然領著一群僕婦守在門邊,見了她,笑容有幾分難以言喻地輕賤。

    「還算阿梨姑娘心裡有譜,曉得自己的身份。那李司戶自己尚且被貶到臨州這地方來,你跟了他,又有什麼好前程。他呀,京里不曉得有多少相好的等著呢!」

    「陸大人好容易壓下宋教諭跟朱家的齟齬,又親自過問你兄弟的事,可不為討好他一個不著調的司戶。」

    ……

    次日,阿梨去了一趟府衙後頭那條背僻的小巷。韋興從朱家出來後,輾轉搬到了這裡。

    這巷子因在衙門後頭,治安向來好,打掃得也乾淨,熙熙攘攘住了不少戶人家。

    阿梨進巷子時,恰逢一個賣藤椅的老丈拖了滿滿一大板車藤椅在前頭,一路吆喝著叫賣,將整條巷子堵了大半,只餘一條不足二尺的過道。

    因他走得實在太慢,阿梨便側身從那板車縫隙的過道里鑽過去。正行至中間,那老丈停下車,爬到高處取藤椅給前頭一個婦人瞧,哪知這一下鬆了繩索未綁緊,滿車堆疊如山的藤椅散開來。

    阿梨正在逼仄的過道中,眼睜睜看著如山的藤椅倒下來,打在旁邊低矮的院牆上,砸下一片青磚。

    她被困在裡頭,心中剎那驚駭,慌亂中只來得及抬起手臂擋住頭,可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沒有落到身上。

    一個玄黑的身影恰從她身後經過,那片藤椅倒落時便緊走了兩步,將她籠在了高大的身影下。

    --------------------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哦

    第30章 良緣

    落下的青磚砸在那人堅實的手臂上,順著牆根掉落,在青條石的巷道上砸出凌亂的淺白印跡和一片塵灰。

    想必痛極了,可他卻沉默著,吭都沒吭一聲。

    阿梨躲在他溫熱的胸膛底下,微蜷著腰,看不到身後的人,心頭卻暖暖的,有種被人呵護珍藏的錯覺。

    李贄曾說在府衙後頭有間小宅子,他也住這條巷子麼?頭頂庇護著她的人是他麼?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