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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8:39 作者: 月亮文
    但這話阿梨並不愛聽。她縱然有幾分傾慕李贄這個人,卻並沒有這些功利的心思。人年少時的情意總是很純粹,不願被污濁的世俗所染。

    但張嫂對她並沒有歹心,她也不好不識抬舉,只默默聽著,入耳不入心。

    張嫂見她乖覺,想她沒有母親教導,便又多提了兩句:「你也不要心急,萬萬不要一開始就上趕著做賤骨頭。男人吶,你得吊著他的胃口,等釣得他心中貓爪撓心,往後他保准就娶你回家做姨娘……」

    正說得唾沫橫飛,她卻突然啞了,面色也變得訕訕的。阿梨後知後覺回頭一望,見李贄倚在門框上,嘴角噙著笑,也不知聽了多久。

    好似籌謀著上富戶家中行竊,尚未動身,已被端了老窩。阿梨漲得臉色通紅,想要解釋,卻又覺此地無銀三百兩。他一定覺得她很想做他的姨娘。

    「我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韋娘子有得等了。」

    張嫂聽他這一句,臉色比午後被他下了面子那會兒還精彩些,望著阿梨,欲言又止。

    李贄走進來,在阿梨身邊坐了,指使張嫂道:「去我房中將飯菜端過來。」

    一個人窩在狹小的房間裡,連個說話的人也沒,山珍海味也吃得沒滋沒味的。但阿梨碗裡不過一碗白粥,卻吃得那樣香甜。

    他對阿梨有幾分惻隱之心,想將自己的飯食也分給她一些。而常言道秀色可餐,對著美人,連日苦夏的胃口說不定能大開,多吃幾口飯。

    但阿梨卻並未領這份好心。她幾口將碗中的白粥喝盡,只淡淡說了句:「我吃好了,李司戶慢用。」而後端著碗到外頭清洗了,再也沒進來。

    他方才那句話猶如尖刀,狠狠刺中她稚嫩又柔軟的心臟。瑰麗而溫柔的綺夢破碎,她瞧清自己的身份,徹底將那一絲不舍的妄念埋葬。

    她與他是兩個世界的人,情|愛於他,是玩弄於股掌的遊戲;而於她,卻是生死攸關的劇毒。

    塵埃里的人,哪裡配。

    第8章 宋教諭

    次日,韋興醒來,一張臉熬得蠟黃蠟黃的,眼窩都陷了下去。看到阿梨,偏還忍著痛,強裝笑顏。

    「要是我早些給你做雙新鞋送來,你動作麻利些,也不至於被石頭壓傷了。」阿梨端水給他擦了腳,將那雙新納的鞋子給他換上。

    但韋興的腿腫得老高,連腳也是浮腫的。那鞋子只穿得進去幾隻腳趾,便再也塞不下去了。

    阿梨眼圈一紅,卻又不敢在韋興面前哭。他重傷之下,心裡頭肯定更不好想,若她再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他心裡不知多絕望。

    但韋興還是察覺她的異樣,抬手揉了揉阿梨略有些凌亂的發頂,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我命里有此一劫,哪關你的事,你萬萬不可自責。」

    「再說你成日腳不沾地,哪有多少閒功夫做這些。」

    朱家開著醬料鋪,生意在臨州城的鋪子裡算是不錯,阿梨每日要做的活兒很多,難得有閒坐下來納鞋子。

    而做鞋又不比縫件衣裳那樣簡單,需耗的功夫特別多。

    她手裡沒有多少閒錢,自然不能給他納千層底,都是自己往附近的竹林里撿老竹筍外頭包覆的那層殼,在砂石上磨去筍殼表面那層毛刺,一張張攢起來,用熨斗燙平了,剪成鞋樣子。

    夏日筍子本來就少,要攢夠自然需要時間。可這只是最簡單的一步,僅用筍殼做底的鞋子自然穿不長久,阿梨收撿了旁人扔掉不用的碎布頭,清洗後用漿糊粘起來裁好。

    製鞋底時,兩層碎布粘的布樣子,一層筍殼,用新搓的麻繩細細納了,方才能做出一面耐用的鞋底。這樣做的鞋底除了面子和底子用的完整的布料,其餘都是碎布和筍殼,自然比不得旁人的千層底,但比草鞋經穿許多。

    更何況工地上到處都是碎石,草鞋易傷到腳趾。

    從阿梨知曉韋興要往這邊服徭役就開始替他做鞋,可直到兩三日前這鞋子才做好。只是他卻穿不上了。

    但眼下鞋子事小,韋興自從昨日晌午到現在水米未進。他本就受了重傷,雖沒什麼胃口,但越餓下去,體力越不足,早覺得頭昏眼花,氣息奄奄的。

    阿梨往廚房去,張嫂卻不在。管事見了阿梨,不由拉著張臉,不悅道:「李司戶可沒發話包朱裕的伙食。昨日才發了糧餉,若要在驛站搭夥,也該交錢交糧。這裡哪個不是勒緊了褲腰帶節衣縮食的,沒得要旁人省下口糧養你兩個。」

    阿梨並不知道韋興歸哪個工頭管,昨日發糧餉時韋興尚且重傷昏迷,而她往後山替他採藥,根本未曾領到錢糧。況且韋興是在工地上幹活時受的傷,李司戶明明說了……

    恰張嫂送完朝食提著桶進來,聽了這句,忙給阿梨使著眼色,將人拉到一旁:「死老頭子就那個性子,躺在棺材裡還要伸個爪子,又摳門又惡煞的,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但你兄弟如今躺著,這些日子也挪不得,身邊又不能缺了人照看。咱這窮鄉僻壤,一粒米都金貴著,嫂子也不能日日來做這個人情。你不若還去求一求李司戶?……」

    昨日李贄說的什麼,張嫂也聽得清清楚楚。兩個人說那些話被人家聽個正著,阿梨並不是不知趣的,她連再見一眼李贄的勇氣和心思也沒有,哪會主動再上門去討他的謔笑。

    「我阿兄在工地上幹了一個月的活,自然該有糧餉。我自去討就是了。」阿梨搖了搖頭,辭了張嫂,回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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