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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8:10 作者: 淺水色
    「...早,早啊。」夢夏假裝不經意地把架在他身上的腿,圈著他的手拿下來,極不自然地笑了笑。

    沈琰貼近她:「黏了一晚上,現在害羞什麼?」

    夢夏臉紅紅的,看向窗外,天已經大亮,吶吶問:「你好點了嗎?」

    「醒了啊?」護士走進來,瞭然地笑著說,「來量一下.體溫。」

    夢夏汗毛一炸,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床,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恨不得蒸發進空氣里。

    沈琰心情頗好,看著她笑。

    護士說:「年輕人底子好,體溫已經正常了。」

    他們沖了把臉,清醒些,大夫給開了藥,不需要住院,就回去了。

    剛到一樓,夢夏突然說:「我的手機呢?」

    「丟三落四,」沈琰牽著她往回走,「是不是掉床上了?」

    「好像是。」

    他們順著醫院筆直安靜的走廊往回走,遠遠聽到護士站的護士在聊天。

    「剛才那個小帥哥是誰啊?」

    「好像是顧醫生女朋友的兒子。」

    「就是患乳腺癌那個?」

    「應該就是她。」

    沈琰猛地頓住腳步,眼裡全是不置信,緩緩握緊拳頭,卻控制不住指尖的顫抖。

    護士們還在聊,聲音很是不解:「顧醫生雖然是二婚,但條件不差啊,何苦交這樣的女朋友,給自己找個累贅。」

    「顧醫生重感情,聽說確診她患乳腺癌前倆人就在一起了,還是顧醫生發現不對的。」

    旁邊幾人笑起來:「估計顧醫生一摸就感覺到了—不對,有腫瘤。」

    …….

    沈琰的心跳每一下都重得像打夯,大闊步往回跑,一不小心撞到一個醫生身上,揪住他的衣領問:「腫瘤科的住院部在哪?」

    醫生以為遇到醫鬧的,戰戰兢兢地指了下窗外:「那…那棟樓。」

    到了地方,在護士站報了周瀾的名字,被告知病房。

    沈琰一路狂奔,快到病房了,腳步僵硬地慢下來,整個人繃得像抽緊的弦,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刃上。

    站在病房外,他看到坐在病床上的女人,幾乎認不出那是他的媽媽。

    周瀾靠坐在床頭,一把骨頭乾癟地撐著寬鬆的病服,頭髮脫光,目光呆呆地看著窗外,臉上蠟黃凹陷,像是一個打了蠟放置過久而脫水的蘋果。

    美人遲暮令人惋惜,何況是周瀾那樣一個愛美的人被病魔折磨得脫了人形。

    沈琰喉結一動,眼淚簌簌跌落,輕到自己都沒察覺的聲音喚了聲:「媽...」

    周瀾像是一台快沒電的機器,緩緩回頭,看到沈琰時呆了一秒,下一瞬失控地尖叫起來:「啊—不我!」

    她手忙腳亂地往被窩裡縮,被沿蓋過頭頂,將自己裹在裡面瑟瑟發抖。

    比生命的流逝更讓她難以面對的是容顏的消損,日漸醜陋的面貌一點點擊垮她,吞噬她,自尊心薄脆得不堪一擊。

    變故猝不及防,壓得沈琰喘不過氣來,他垮著肩膀,難以承受一般,靠著門慢慢滑下去,抱住自己的頭,發出的極盡痛苦的,含混、壓抑的哭聲。

    周瀾情緒失控, 顧承安趕來才安撫住她。

    沈琰跟著顧承安到他的辦公室, 兩人面對面坐著,沈琰問:「我媽她, 現在是什麼情況?」

    顧承安雙手置於桌面, 語調平緩:「她需要儘快手術,可她非常抗拒,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不願意接受手術。」

    沈琰的心臟變成一個重錘, 每一下跳動都很重,他擰緊眉頭問:「為什麼不手術?」

    「因為...」顧承安的目光瞥開了些,似是不忍,說, 「根據她的情況, 做手術需要全乳.房切除, 你媽這人愛漂亮,她覺得要是切掉一邊□□算不上完整的女人, 她自尊心這麼強……」

    沈琰緩緩握緊手指:「手術是最好最有效的辦法是嗎?」

    「手術有一定風險,但不手術, 結果只能是—」顧承安喉嚨一緊,轉而說,「我勸了很久, 手術後會儘量幫她重建, 儘可能恢復,可她害怕,不接受, 現在你知道了,幫忙勸勸她。」

    夢夏呆呆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看到沈琰走近,立馬站起來,顧承安拉住她:「讓他們母子單獨聊聊。」

    沈琰進病房後,很久都沒出來,夢夏一個人坐在又長又靜的走廊上,窗外赤日炎炎,冷氣卻順著皮膚一點一點爬上來,她俯腰抱著手臂,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地磚。

    恍惚間,一雙熟悉的白色板鞋走進視線,她怔怔抬頭,目光一秒都不敢放鬆地鎖著他。

    沈琰眼裡的光像是被偷走了,臉上沒有表情,也看不到生機。

    他單膝半跪在夢夏面前,找到她的手,冰涼的指尖握住,喉嚨滾了滾,沒發出聲音。

    夢夏心慌,去摸他的臉:「沈琰。」

    「對不起。」沈琰終於發出聲音,聲音低啞得駭人。

    夢夏好似知道他要說什麼,搖著頭說:「你別說,我陪你,我們陪阿姨治病。」

    沈琰執著她的手,苦澀地扯起一點嘴角:「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北京了。」

    夢夏抿住唇點頭,眼淚一直落,明明已經預想了一萬遍的事情,聽到他說出口,還是控制不住地難過。

    沈琰心臟里好似埋著一把刀,他清晰地感覺到刀尖一下下剜著的疼痛,今天他放下的豈止是他的女孩,還有他觸手可及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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