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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離他們的車子還有很長一段路,而他根本沒法自己走過去, 只能讓人推著輪椅折返。
他這一生都要當這樣的廢物、日日與輪椅為伴嗎?
西蒙·普爾曼抬起頭,天色灰濛濛的, 無聲的雪花從天穹撒落, 讓天地變得白茫茫一片。
西蒙·普爾曼心情有些陰鷙, 不想一旁的灌木叢突然動了動,像是有什麼動物在裡頭拱動。很快地, 一顆烏溜溜的腦袋從裡面擠了出來, 沒等管家如臨大敵地擋到他面前,那顆腦袋的小主人已經沖了出來, 瑟瑟地發著抖, 一頭撞進了他懷裡。
小小的, 軟軟的。
溫熱的。
是一條小生命。
這條生命那麼地脆弱,脆弱到像絕望的小獸一樣邊發抖邊往他懷裡鑽,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浮木。
西蒙·普爾曼本來不願沾染麻煩, 在觸及那纖弱的脖頸時卻改變了主意,把那小獸給抱了起來,帶到了自己車上,替他擋下了來搜尋他的人。
那小獸一開始很沒安全感,總是小心翼翼地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他比一般東方人要白皙一些,皮膚細嫩得很,一看就知道原來的家庭很不錯。
可是他記不清他是什麼人、他來自什麼地方了。
西蒙·普爾曼給他起名叫「艾斯」。
小艾斯學什麼都很快,沒過多久就適應了城堡的生活。
這座普爾曼家世代傳延下來的城堡,對於四五歲的小孩來說太多龐大了一些,他總是小心地跟在他或者管家身邊,不敢信任那些對他懷有善意或者懷有惡意的僕從。
管家很不喜歡小艾斯,對他非常嚴格。
小艾斯一開始會因為管家的訓斥而傷心難過,後來卻漸漸收起了眼淚,努力去完成管家的所有要求。
西蒙·普爾曼看得出管家的態度正在改變。
小傢伙在城堡里的地位也越來越高。他不是被當做奴僕養大的。有一回看到小傢伙被人欺負了,西蒙·普爾曼突然念頭一動,把他收養到了自己名下,並且告訴所有人那小傢伙是他的養子。
普爾曼家的其他人自然坐不住了,頻頻來試探那小傢伙。
小傢伙接觸的人多了,漸漸就不那麼怕生了。雖然依然被他要求喊他「先生」,小傢伙卻真的把他當成了親人來依賴,一點都不設防,每天高興地推他出去散步,告訴他湖面上飛著什麼鳥,告訴他學校里有什麼新鮮事……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看起來並不多麼美好,也沒有太多令人難忘的回憶。糟心的事依然有,爾虞我詐依然充斥他生活里的每一天,但他的生活終歸多了幾分寧靜和溫情。每次感到疲憊的時候,那小傢伙就會跑進來,跑到他的面前,跑到他的心裏面。
好景不長。
那小傢伙的父親和兄長找了過來。
他們不缺少金錢,也不缺少權勢,他所擁有的東西無法用來交換他們的兒子和弟弟。
西蒙·普爾曼衡量過後,慡快地把小傢伙還給了他們。
小傢伙卻問:「我可以回來看您嗎?」
西蒙·普爾曼一頓,才說:「可以。」
小傢伙又問:「那您會來看我嗎?」
小傢伙的得寸進尺換來了他的沉默。
小傢伙不願意就這麼離開,跑了上前,問:「我可以抱抱您嗎?」
西蒙·普爾曼只能說:「可以。」
小傢伙撲了上來,緊緊地抱住了他,哽咽著哭了起來。
西蒙·普爾曼沒有辦法,只能把他抱到自己膝上,允諾以後會去看他。
小傢伙走了以後,西蒙·普爾曼的生活又恢復平靜。他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也沒有特別不喜歡的東西,日子過成什麼樣都可以。
倒是管家時常會暗暗念著那小傢伙,叫人裁衣服的時候會記著他,吃到東方食物的時候會記著他,看到城堡前那碧藍的湖面的時候也會記著他。明明那小傢伙只來了那麼兩三年,卻讓他們的生活充滿了他小小的身影。
西蒙·普爾曼只能帶著管家去東方看那小傢伙。
和小傢伙的父母商量過後,對方同意讓小傢伙在假期時到聖羅倫堡來生活。
於是城堡里又有了小傢伙的身影。
小傢伙慢慢長大。
小傢伙還是不怕他。
他跑東方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正是因為頻繁地前往那個神秘的東方國度,他的腿竟有了轉機----小傢伙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回到聖羅倫堡,幫他進行復健。
他本不願意讓小傢伙見到自己艱難行走的模樣,卻還是熬不過小傢伙的固執,帶著他回來了。
在小傢伙的陪伴之下,他的腿逐漸康復。
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小傢伙也留在了他的身邊。
他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娶妻生子,小傢伙會是他唯一的繼承人。這個孩子在那個雪天意外來到了他的生命之中,成為了他生命里為數不多的「變數」之一----他願意把自己能給的一切都給他。
西蒙·普爾曼從來沒想過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小傢伙一天天長大,從十六歲開始就越發英俊挺拔,甚至漸漸比他要高上一些。這小孩每天興致勃勃地拉著他繞著湖邊散步,舉起手在彼此頭頂上比來比去,比出高低之後就高興地說:「我比您要高了!」
西蒙·普爾曼拿他沒辦法。
他清楚地感受到,小傢伙會長高長大,會有自己的未來----也許會遇到心愛的女孩,組建屬於自己的家庭。
他所給的,小傢伙不一定會喜歡。
西蒙·普爾曼開始注意小傢伙的交友情況。
很快地,他發現小傢伙極其受歡迎,不管男孩女孩都喜歡他。每天都會有數不清的人邀請他去參加宴會、去參加活動、去外出遊玩。
小傢伙很少答應。
或者已經不能叫小傢伙了。
他的小艾斯已經是個比他略高一些的少年。
又是一個雪天,少年拉著他在湖邊散步,說起了當年的事:「那一年我遇到您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雪天。」少年轉過頭,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我一看到您,就覺得您一定會幫我----也只有您能幫我。」
西蒙·普爾曼說:「事實上我並不是那種樂於助人的熱心人。」
少年說:「可是您幫了我。」他認真地注視著他,「您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所以因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少年願意留在他的身邊,接受他的所有安排嗎?
西蒙·普爾曼沒說什麼,接下來幾天卻總有些怏怏不樂。一場寒流襲來,天氣變得比前些天的下雪天更加寒冷,西蒙·普爾曼一下子病倒了。
少年關切地守在他床邊,守了一天一夜,一步都沒離開,更沒有合眼。
西蒙·普爾曼醒來後知道了,罵他胡鬧,把他趕去睡覺。
少年卻不走,而是抓著他的手不放。
西蒙·普爾曼慍怒。
少年卻開口:「您也會感到疑惑和猶豫嗎?」
西蒙·普爾曼一頓。
少年說:「關於我們的關係,您也會這樣嗎?」
西蒙·普爾曼擰起眉,注視著少年認真的眉眼。
少年說:「您也會為我們的關係感到困惑,對嗎?您也會因為想到我日後可能會有新家庭而感到不安和難過,對嗎?」
西蒙·普爾曼沉下臉:「不許胡言亂語!」
少年乖乖聽訓。
接下來少年卻越發放肆。
少年開始喜歡和他親近。
少年想方設法地擁抱他和親吻他。
在一個夜裡,少年甚至大膽地悄悄摸到他的床上,得寸進尺地親吻他的唇。他嚴厲地把少年扔下床,少年半跪在床前說道:「我愛您。」
少年的目光炙熱而堅定,令他明白少年前些天的話是認真的。
也許是他沒有發火,少年像得到了鼓勵一樣,越發頻繁地摸上他的床。
他能明顯地察覺,少年對他有著壓抑的欲望。
少年還想方設法地撩動他的欲望。
西蒙·普爾曼從未想過,自己會對自己的養子產生這樣的感情。即使有過困惑,即使曾覺得不希望養子有新的家庭----自己也因為不希望兩人之間有人插足而選擇不結婚,可他並不認為自己愛上了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孩子。
他們之間有著那麼長的年齡差。
可是少年的愛炙熱得讓他難以拒絕。
他是自私的。
西蒙·普爾曼想到。
少年是他生命之中為數不多的意外和為數不多的溫暖和光亮。
他並不願意放開少年。
於是在少年某一次親吻上來的時候,西蒙·普爾曼輕輕地回親了一下。
少年得到了他代表著「接受」的信號,越發地放縱起來,終於在成年的那一天向他討要惦記了許久的「禮物」。
自那以後每一天清晨少年睜開眼醒來,都會親他一口,對他說:「我愛您。」
第263章 被困
過年雜事本來挺多,章家這邊卻沒那麼複雜。一家人難得相聚,章先生早早對外拒絕了所有登門拜年的要求, 只接待親朋。等把拒絕不得的人應付完了,舉家去了雲山牧場那邊。
雲山牧場自從住入了霍老等人, 對外開放的次便少了,因此牧場裡的動物們越發逍遙,大多優哉游哉地四周吃糙, 一點都不怕生,羊兒們困了就躺在糙垛下,白囊袋似的肚皮隨著呼吸一鼓一鼓, 特別自在。
眼下是冬天,牛羊都入了圈, 吃著秋天儲藏的糙料。牧場裡偶爾能看見些不畏寒的動物出沒, 卻比其他季節要冷清一些。山上也冷清, 平時一大早就啾啾直叫的鳥兒們都不見了,只剩不願飛走的寒鴉還發出幾聲尖啞又難聽的叫聲。
袁寧一到牧場便被纏上了, 是章家三叔剛出生沒兩年的兒子, 牙齒沒長全,說話含糊, 只能說些短短的詞句, 遠遠瞧見袁寧立刻高興地喊:「抱抱, 抱抱!」
軟乎乎的小孩子,頭上的烏髮柔軟又細短,袁寧伸手把他抱了起來, 臉上就享受了一個愛的親親。袁寧故意逗他:「人都不認識就讓人抱,小心被人抱去賣了。」
小堂弟繃起小臉,嚴肅地糾正袁寧的話:「認識的,認識。」
袁寧一挑眉:「哦?認識嗎?那麼說說看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