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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不管工商還是軍政, 都不是靠一個人撐起來的, 盤子做大了,自然不可能再由某個人一力控制。而這種權利的分散意味著當年那張牢不可破的網會出現越來越大的破綻,最終徹底擺脫受制於人的局面。
有的「下線」野心膨脹了, 也會有心效仿那邊的做法發展屬於自己的「下線」,只是手段比那邊拙劣一些而已。
比如針對袁寧、引誘於朗然的那些人就屬於另一批人。
這次清掃過程中他們已經順手把對方剪除了。
袁寧掛斷電話,腦中還翻來覆去想著章先生的話。他想到萊安突然的來訪和突然的提問,又想到沈霽雲打電話拜託自己找牧場,腦中靈光一閃。
如果背後那張網是由萊安繼承了,那麼在此之前萊安與沈霽雲是不是認識?
萊安所問的那個能不能被接納的人,指的是不是沈霽雲?
晚上袁寧和章修嚴躺在床上,說起了章先生所說的事。他複述了章先生那句話:「父親說萊安表舅得償所願了。」他有些無法理解,「萊安表舅要那樣的東西來做什麼呢?」
一張已經被他親自弄得分崩離析的「網」,一批類似於亡命之徒、手中沾滿罪惡與鮮血的「下屬」,從此生活在黑暗與鮮血之中,再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樣結交朋友、拜訪親友,像在他們家裡借住這種事大概也不能再做了。
這算什麼「得償所願」呢?
袁寧沒法想像那樣的生活。
章修嚴沉默下來。
他也覺得自己無法想像那樣的生活。
他喜歡每天早起看到袁寧躺在自己身邊,兩個人一起映著清晨第一縷陽光出門,回來吃點早餐去工作,一回到家又能和對方呆在一起,有時商量一下工作上的事,有時到陽台澆澆花,有時窩在沙發里看看電視,每一天都變化不大,可每一天又都是嶄新的。
章修嚴想不出那種一個人遊走在罪惡和刀刃上的日子。
章修嚴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追求,也許他喜歡那樣過,畢竟他喜歡刺激多於喜歡平淡。」
袁寧微微皺起眉頭,窩到章修嚴懷裡,心裡還是有些不太相信。他悶聲說:「我覺得沒有人會喜歡那樣的。」如果嘗試過安安穩穩、快快活活的生活,誰會喜歡那樣的日子呢!
袁寧想起萊安那天說了一句「真讓人羨慕」,現在回想起來那天萊安就是特意來向他們告別,告別之後就連夜離開了。
章修嚴想要冷酷地說「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感受到袁寧低落的情緒,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袁寧什麼都好,就是容易對別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萊安那樣的人本身就是肆意妄為的性格,所追求的東西怎麼會和他們一樣?
想是這樣想,章修嚴還是溫言寬慰:「現在我們什麼都做不了,等我們再走到高一點的位置才能接觸到我們現在沒辦法接觸的東西。到那時如果他需要幫助,我們也可以幫上忙的。」
袁寧想了想,覺得章修嚴說的很有道理。現在他們什麼忙都幫不上,甚至還要靠別人庇護,糾結這些也沒有用處。
第二天一早,袁寧就接到羅元良的電話,說附近有個不錯的牧場要出售,什麼時候有空的話可以帶沈霽雲過去看看。袁寧掛了電話,又打給沈霽雲。正巧是周末,沈霽雲沒什麼事,和袁寧約定好時間就讓人過來接人,和袁寧一起飛去昌滄那邊。
昌滄的冬天來得特別早,糙原上的糙早已枯黃,兩人抵達昌滄時過了飯點,袁寧先把沈霽雲領去自己的牧場那邊。現在他在昌滄這邊的牧場有了個新名字,叫雲澤牧場。
取這名字自然是因為水澤那邊的變化。
諾敏是最喜歡水澤的人,可連諾敏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水澤那邊的植物突然就生長得特別好,夏天的時候蔥蔥鬱郁一片,像是圍著湖邊的小樹林,綠得青翠漂亮,秋天湖裡的水淺了一些,露出小樹林原本藏在水下的茁壯根系,被熱辣辣的秋陽曬得發白,卻沒能阻斷它們旺盛的生機。更重要的是這時候湖面會騰起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像雲靄一樣令整個水澤變得朦朦朧朧的。
總之,水澤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袁寧經常能在靈泉那邊聽樹人們說起兩邊的情況,對水澤的變化倒不意外。寒冬即將來臨,牧場的工人們忙著整理給動物們準備食物。遠遠看到袁寧來了,正在餵馬的諾敏高興地朝他們招手,接著跑了回去,叫人準備些食物招待客人。
外面風有些大,袁寧邀請沈霽雲到屋裡坐。韓家老大和艾彥先生竟也在,和牧場裡的人熟悉之後,他們便也不遮掩了,平時沒別的事都呆在一起。客廳的電視裡放著球賽,韓家老大和艾彥先生在看著呢,聽到開門的動靜,轉頭看向袁寧和沈霽雲。
韓家老大素來寡言少語,艾彥先生卻是好脾氣地招呼:「寧寧來了?」他記性好,記得沈霽雲上次來過這邊,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沈先生這邊坐。剛叫人去準備,飯菜肯定還要一會兒才好,和我們一起看球吧。」
屋裡的家具並不奢華,但鋪著柔軟舒適的皮毛,各種擺設也充溫暖的滿生活氣息,即使是寒冬臘月走了進來,一身寒意也會被屋裡火爐散發的暖熱給驅散。
袁寧邀請沈霽雲上前,自己也坐到一邊,驚奇地說:「這就用上火爐了啊!」
韓家老大瞥了他一眼:「你艾彥先生身體不好,受不了冷。」
艾彥先生抱歉地朝沈霽雲笑了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屋裡太悶太熱。」他身體其實沒那麼弱,可戀人的好意讓他無法拒絕。兩個人分別多年,對彼此都非常珍惜,恨不得能把對方受過的傷、忍過的痛通通拔除,兩個人健健康康、安安穩穩地相伴到老。
沈霽雲瞧出了韓家老大與艾彥先生的關係,恍惚了一下,很快又回神,開口應道:「我也挺怕冷,這屋裡夠暖和。」
艾彥先生給沈霽雲和袁寧說起現在的賽況,今年冬季賽國內又失利,主場都沒進球,看著挺讓人難過,可又忍不住想看,想盼著下一刻會不會來個逆轉。可惜令人失望的是,一直踢到最後逆轉都沒出現,華國還是輸了!
韓家老大見艾彥先生有些失望,開口說:「上場時看他們那松鬆散散的模樣,我就說訓得不夠狠,要是早個幾年把他們交到我手上----」
艾彥先生笑了起來:「一般人送到你手上,你能把他們全弄廢了。」又不是人人都承受得住高強度訓練,打鐵還得自身硬,底子不行的話勉強不得!
袁寧插話:「艾彥先生有興趣的話,下次去首都可以到伍叔那邊去看看,他的俱樂部現在弄得挺像樣的,林大石已經贏了好幾場!」說起朋友的戰績,袁寧頗有些與有榮焉。
艾彥先生說:「好,到時我去看看。」
這時午飯準備好了,袁寧邀請沈霽雲過去吃飯。諾敏和羅元良也過來了,諾敏一坐下,飯桌上就變得熱熱鬧鬧的。沈霽雲一直沒怎麼說話,不過始終在旁聽。袁寧身邊這些是什麼人,他隱隱能說出大概,聽著他們像普通人一樣吃吃聊聊,沈霽雲有些出了神。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他也能這樣輕鬆自在地活著吧。
畢竟噩夢已經遠去。
第245章 夜
吃過飯後, 諾敏告訴袁寧晚上有個圓鎖宴, 也就是牧場裡一個小男孩十二歲的「成人禮」, 昌滄這邊的傳統認為小孩子十二歲時才算「魂魄齊全」,可以打開「鎖」讓他健康成長。
十二歲以後除了要繼續上學之外, 也要開始從父親和叔伯輩那裡學習在糙原上賴以為生的技能了。哪怕時代在飛速發展,哪怕社會的面貌比糙原更替得更快,一些古老的願景依然在糙原之中世代傳承。
袁寧以前聽諾敏提起過這個, 轉頭和沈霽雲說起圓鎖宴的風俗。圓鎖宴要吃三餐,頭一天晚上吃一餐,第二天中午和晚上再吃一餐。眼下秋收已經結束了, 周末各家人也有空,這位小男孩的家裡人就商量著把圓鎖宴辦了。
沈霽雲來過昌滄這邊, 卻沒怎麼與當地人接觸, 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他有了點興趣, 含笑聽著袁寧給他介紹。
吃飽喝足,袁寧擠開羅元良, 開出皮卡在平坦的糙原大路上試開。羅元良坐在他旁邊, 不時做一些指導。皮卡前方類似轎車,比較舒適, 後面則是敞開式的貨車車廂, 可以用作牧場的運輸工具。比起袁寧平時開的車, 皮卡動力強勁,而這邊又不限速,讓他難得地過了把癮。
沈霽雲這次沒帶太多人, 不過也有司機和助理,他坐在另一輛車上不緊不慢地跟著前面的皮卡。助理看著時不時從視野里消失掉的皮卡,忍不住說:「想不到小袁先生開起車來這麼野。」平時袁寧看起來就是個乖乖牌高材生。
沈霽雲本來看著窗外有些出神,聽到助理的感慨後接了一句:「這才是他。」
平時安於平靜、安於平常,骨子裡卻有著野性與賭性,別人想做卻不敢做的,他想也不想就會邁出第一步。而第一步邁出去之後,他就會永遠地領先於其他人。
在羅元良的指示之下,袁寧開著的皮卡很快到達目的地。
沈霽雲坐的車要慢一些,不過過了一會兒也到了。
平日裡沈霽雲總有種體弱多病的感覺,現在看起來卻好多了,臉上那永不散去的疏淡仿佛也少了幾分。
袁寧不好意思地說:「剛才我開起車來有點忘形。」
沈霽雲一笑:「年輕人就該這樣。」
他們的車子已經開進了待售的牧場,牧場工人們正在給牛羊準備食物。已經是秋末冬初,地上只剩下可憐巴巴的干糙,不遠處的山上卻覆蓋著筆挺挺的松林,一棵棵都長得清俊挺拔,像是蒼翠的小寶塔。
有人在燒松枝燻肉,特有的松香伴隨著凜冽的風吹來,少了幾分寒意,多了幾分熏暖。
沈霽雲說:「這裡看起來很不錯。」
袁寧說:「我也覺得很不錯,這邊的動物們和植物們都很精神,看來是個很棒的地方。」
羅元良說:「牧場主人要去外省發展,準備出售這個牧場。和雲澤那邊一樣,工人他們都不會帶走,只要買下就可以正常經營,不需要重新去找人。」
沈霽雲點頭。
牧場主人知曉客人的到來,朗笑出迎,親自給袁寧一行人介紹牧場的情況。
這幾年冬天特別冷,牧糙又長得不太好,去年很多牧場的糙料都快用完了。袁寧和羅元良早早了解過這樣的情況,把各地的秸稈都往這邊運,特定作物的秸稈是不錯的飼料,混在糙料里給牲畜吃可以熬過艱難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