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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章修嚴說:「我知道。」

    韓老爺子注視著章修嚴,發現章修嚴眼底沒有半分動搖,只有永遠不邊的堅定。認回袁寧之後,他特意留意過章修嚴的一些事情,大致知道章修嚴是什麼性格。韓老爺子眉頭一跳:「這些你都考慮過了?」

    章修嚴說:「是的,都考慮過了。」章修嚴與韓老爺子對視,「以前寧寧就說過,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不難的。即使我繼續留在首都,繼續選擇容易走的路,也會面臨著各種各樣的挑戰和麻煩。」

    韓老爺子點頭。

    「而且,」章修嚴說,「有些事如果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怎麼能當做什麼都沒看見?如果所有人都坐視不理,惡劣的會越來越惡劣,猖狂的會越來越猖狂。」

    惡劣的會越來越惡劣,猖狂的會越來越猖狂?

    韓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氣,莫名地在章修嚴身上發現了一絲熟悉感。身形不一樣,長相不一樣,眼睛鼻子嘴巴沒一個地方相像,可是他們的目光是那麼地相像,都是那麼認真、都是那麼堅定,永遠看不見半分猶豫和退縮。

    韓老爺子又一次感覺到自己已經老了,歲月消磨掉的不僅是他年輕時的意氣風發,還有他年輕時那一往無前的堅定與執著。

    在此之前韓老爺子對章修嚴僅僅是「愛屋及烏」,他知道章修嚴出色,但也僅止於知道。可在知道章修嚴做出了什麼樣的選擇之後,韓老爺子才真正覺得章修嚴是他所見過的後輩中最令他欣賞的。

    韓老爺子溫聲說:「你去吧!如果遇到困難不要一個人撐著,該向我們提的事就跟我們提。」

    章修嚴說:「我會的。」

    與關係近的長輩一一告別之後,上頭的批覆也下來了。不少相熟的人都打電話來叮囑章修嚴到下面以後要注意些,末了又開起了玩笑:「以後你們兄弟倆可就沒辦法再占著頭獎了。」

    過年的聯誼比賽改換羽毛球,袁寧和章修嚴早有準備,又載著一車子糧油回家,氣得其他部門的人直跺腳,紛紛商議著下回要比什麼才能壓壓章修嚴兄弟倆的氣焰。

    沒想到章修嚴要走。

    章修嚴感受到各方善意,難得耐心地一一應和完,才有空陪袁寧出去購置適合春夏穿的衣服。

    袁寧兩人滿載而歸,正要一起上樓,突然樓道里傳來咚地一聲異響。

    第175章 心上人

    袁寧心臟猛跳, 打開大門跑了進去, 只見二樓樓梯的轉角躺著個人, 不是對門的曲爺爺又是誰!這個時間點,曲爺爺應該是下樓來賣水果的。附近那家水果店一般是這時候有人來送新鮮貨, 曲爺爺向來講究,什麼都愛吃新鮮的,給曲奶奶的食物更是千挑萬選。

    「曲爺爺!」袁寧跑上去喊了一聲, 發現曲爺爺沒想過來,忙讓旁邊的章修嚴上樓打電話叫救護車。他雖然有基礎的救護知識,但到底不是專業的, 怕隨意挪動反而讓曲爺爺情況變糟糕。

    這邊離醫院很近,不一會兒救護車就到了。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走到樓梯轉角, 給曲爺爺簡單地檢查了一下, 鬆了口氣, 至少不是心肌梗塞或者腦溢血之類的情況。醫護人員對袁寧說:「應該是腿摔折了,又磕到了頭, 具體問題要去醫院做了全面檢查再說。」

    看來章修嚴在首都的最後一個周末不能簡簡單單地膩在一起了。袁寧和章修嚴一塊把曲爺爺送到醫院, 初步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股骨粉碎性骨折, 輕微腦震盪。腦震盪倒是還好, 就是股骨得加鋼板做內固定, 好好地休養一段時間。

    老人最怕摔,人老了骨質疏鬆,鈣質減少, 骨頭容易折、容易碎,更何況曲爺爺是從樓梯上往下摔的。袁寧替曲爺爺交了錢,辦好住院手續,回到病房時發現曲爺爺已經轉醒,面色白慘慘,顯然是摔疼了。

    曲爺爺說:「寧寧你幫我辦好住院手續了?能不能再幫個忙,給我買點水果回家,」他想要坐起來,結果股骨鑽心地疼,連帶腦袋也跟著抽痛起來。即使這樣,他還是堅持要把話說完,「我這麼久沒回去,她會很擔心。」

    袁寧點頭答應,讓章修嚴在旁邊陪護一下,自己則跑著出了醫院,去曲爺爺習慣去的水果店買水果。到了店裡他才想起剛才忘了問曲爺爺要買什麼,只能把常吃的水果都買上一些。

    袁寧提著水果上樓,敲開對面的屋門。

    曲奶奶隔著鐵門仔細看了看,許久都沒認出來。

    袁寧耐心地引導曲奶奶回憶自己的存在。

    畢竟是幾年前就見過的,在袁寧的諄諄善誘之下曲奶奶漸漸放下戒心,開門把袁寧放進屋裡。

    袁寧把水果放到桌上,溫聲說:「曲爺爺先不能回來,叫我先給您買些水果。」

    曲奶奶點頭,目光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她才恍然想起有客人在,去給袁寧倒了杯水,慈愛地看著袁寧:「坐,快坐。」她高興地笑著,「我有一個孫子和一個孫女,年紀都差不多,和他們爸媽過年時帶著他們回來過。我看著覺得和你一樣大,不過你要高一些……」

    袁寧認真聽著曲奶奶說話。

    過完年後每次見到曲奶奶,曲奶奶都會把這話重複一遍,雖然平時會把很多事都忘掉,這話卻意外地記得很牢。

    曲奶奶把說過無數遍的話說完了,看見桌上的水果,愣了一下,上前想要把它整理一下。

    當她的目光觸及袋子裡黃橙橙的桔子後,眼皮突然突突直跳,喃喃說道:「我不吃桔子的。」

    袁寧忙說:「對不起,是我買的。」

    曲奶奶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老頭子怎麼了?我不吃桔子的。」

    袁寧原本還因為曲奶奶沒問起而鬆了口氣,想著回頭給曲奶奶找到護工之後再好好說清楚,沒想到剛才還在念叨孫子孫女的曲奶奶情緒突轉。

    袁寧手足無措地寬慰:「沒事,不是很嚴重,醫生說只要把股骨固定好,再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見曲奶奶稍稍收了淚,袁寧才仔細地把曲爺爺的情況告訴她。曲奶奶聽完後嘴裡念念有詞:「骨頭,骨頭,骨頭。」她邊說著邊走向廚房,打開裹著針織護手的冰箱,怔愣許久,又重新念起來,「骨頭,骨頭。」

    袁寧在一旁問:「您要找什麼?」他照著「骨頭」這詞兒在冰箱裡掃了幾眼,取出一塊裹著保鮮膜的帶肉骨頭來。是塊筒骨,也就是一大段的豬腿骨,圓圓的,裡頭有空洞,藏著骨髓,適合用來熬湯。袁寧問,「您是在找這個嗎?」

    曲奶奶點頭說:「對。」她想了想,拿著它走到一旁。

    這種骨頭一般要用大刀才分得好,所以曲爺爺買的時候先讓人幫忙切了,只要洗一洗就可以拿來熬湯。曲奶奶剛放下水龍頭放好了水,又怔立原地,好像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袁寧在一旁耐心地指引曲奶奶往下做。

    聽曲爺爺說曲奶奶以前是做研究的,記性可好了,但退休之後記憶力就逐漸減退,只能記住印象比較深的事。

    湯放下去熬了,曲奶奶免不了又要再問袁寧一次。

    袁寧沒有不耐煩,重新把曲爺爺的情況再仔細地說了一遍,袁寧說得慢,曲奶奶邊聽邊認認真真地記著。

    等袁寧說完了,曲奶奶點著頭站了起來,走到電話前,看了看電話旁放著的電話本,撥通最前面那個號碼。

    那邊接通以後,曲奶奶磕磕絆絆地把曲爺爺摔傷的事說出來,對方聽了馬上說:「媽你千萬別急,我這就讓秀英回去一趟。她那邊正巧停業了,可以陪護一段時間。等我忙完這兩天立刻過去!」

    曲奶奶說:「好,好。」她掛了電話,拍拍袁寧的手背,「我們兒子說兒媳婦馬上過來了。真是謝謝你,孩子。」

    袁寧知道曲奶奶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只是偶爾會忘記自己在做什麼。聽到曲奶奶說她兒媳馬上會過來,袁寧安心了,陪著曲奶奶把湯熬好,裝進食盒,和曲奶奶一起叫計程車去醫院。

    章修嚴在醫院陪著,醫生已經給曲爺爺做了進一步檢查,決定三天後再做手術。

    袁寧把曲奶奶熬的湯端給曲爺爺,曲爺爺喝了一口就呆了呆,高興地對曲奶奶說:「你的手藝還是這麼好。」自從曲奶奶記憶力減退之後,他就沒喝過曲奶奶熬的湯了。他掩藏著眼底的淚水,專心喝湯,一下子把湯碗喝了個底朝天。

    曲奶奶一到,曲爺爺好像什麼痛都忘了,股骨不疼了,腦袋也沒事了,叫人幫忙找了個護工過來照料自己和曲奶奶,笑呵呵地打發袁寧和章修嚴離開。

    袁寧和章修嚴走出病房,牽著手往外走。

    袁寧瞄著章修嚴的側臉,說道:「大哥,如果我們到了曲爺爺他們那個歲數,感情還會那麼好嗎?」

    章修嚴輕輕回握袁寧的手,兩個人從小親近慣了,並不覺得這樣的親密有什麼不對。

    章修嚴說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每一份感情也一樣,沒什麼可比較的。」

    可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遠沒有那麼沉穩,一個念頭冒出來就會不停地去想。袁寧說:「要是我也像曲奶奶那樣記憶力衰退,我肯定也不會忘記大哥的。」袁寧眼睛亮亮的,停下來望著章修嚴問,「大哥你會不會忘記我?」

    章修嚴知道不回應的話袁寧肯定一直惦記著,見走廊左右空蕩蕩的,沒多少人在附近,抬手揉了揉袁寧的腦袋:「我要是連你都忘記了,還能記著什麼?」

    袁寧的笑意染上眉梢,眉間眼底都是歡喜,嘴裡卻說:「大哥肯定還記得早上的報紙和新聞沒看!」明明才二十三四歲,平時卻已經像章先生一樣嚴肅,心都被工作給填滿了----剩下的小小空隙只勉勉強強裝下一個他!

    章修嚴由著袁寧牽住自己往前走。

    袁寧和章修嚴都沒注意到,在他們停下說話時一處病房開著一條fèng,而門後站著兩個袁寧見過的人,韓盈盈和晏維!

    前兩天韓盈盈的婚慶公司接了一單,要去拍外景,期間晏維不小心摔了一下,得住院觀察幾天。剛才韓盈盈在病房裡呆悶了,要扶著晏維去外頭活動活動。

    正要開門呢,就聽到袁寧的聲音在外面傳來。神使鬼差之下,他們沒繼續開門,只站在門裡聽著袁寧和章修嚴說話。

    直至袁寧和章修嚴走遠,門外變得靜悄悄,韓盈盈兩人才回過神來。

    韓盈盈瞠目結舌:「我聽著覺得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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