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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欒嘉不知道珍惜,他會好好珍惜的!
小孩眼底蓄滿了淚,用最深情的語氣說:「霍森哥哥,我是真的喜歡你。他不要你,我要你!」
意識到自己聽見了什麼,霍森渾身一震。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抱住自己的小孩。
霍森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一把推開小孩,咬牙說:「你剛才對欒嘉說了什麼?」他上前揪住小孩的衣領,「你剛才是不是也說了這樣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空間:……
大哥:……
寧寧:沒事,我也沒怎麼出場!
第160章 魔鬼
劉啟懵了。眼前的霍森和他所知道霍森完全不同, 那個溫柔、溫和、處事處處照顧人感受的霍森好像只是一場夢, 他面前這個霍森才是真實存在的, 像頭蟄伏在暗夜裡的猛獸,清醒之後張開了血盆大口, 比沉寂的黑暗更讓人恐懼!
他有種令他驚恐的預感,要是他說出「是」字,說不定會被霍森活活掐死。
劉啟嘴皮直哆嗦:「我、我……」
面色蒼白, 眼神驚慌,聲音發抖。都是心虛的表現。霍森鬆開劉啟,顧不得警告什麼, 快步跑出門。樓上有電梯,霍森好一會兒都等不到電梯門打開, 只好轉向步梯, 直接跑下樓。一直以來他都像是上好發條的機械, 衣服永遠燙得服服帖帖,走路永遠不急不緩, 倉皇奔跑這種事在他生命里從來沒發生過。
霍森喘著氣跑到樓下, 欒嘉已經走遠了,小區的大門前停著一輛車。等霍森跑過去, 只能看到車窗里平靜的側臉。是欒嘉。欒嘉沒有轉頭看過來, 只木然地坐在那裡, 在車子發動的那一刻,欒嘉用手捂住了臉,把臉埋在了手掌之中。
他的欒嘉在哭。
欒嘉笑嘻嘻地和他說過, 他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不哭了。
霍森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車子噴出的尾氣把初冬冰冷的空氣燙白。這些日子裡的一幕幕在他腦海里回放,被忽略的種種事實浮上心頭,霎時間串成了一串串他罪大惡極的罪狀。他們之間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從在把那小孩接到家裡、提出要收養那小孩開始?
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像他。
出身不好,努力表現得很出色,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乖巧聽話又懂事。他看到那孩子的努力,就像看到當初的自己。
他遇到那孩子那天已經很晚了,加班回家時碰上的。天正下著雨,他可憐那孩子無家可歸,所以把那孩子帶回家。後來那孩子就在家裡住下了。
欒嘉明明白白地表示他不喜歡小孩。
他覺得欒嘉不該這樣,不應該排斥這麼乖巧聽話的孩子。霍森握緊拳。
是的,他覺得欒嘉不應該排斥----那孩子已經那麼努力了,已經那麼委屈了,你們為什麼還是願意用正眼看他?
天空飄起了雪。
冰涼的雪花滑入他的衣襟,觸及他溫熱的皮膚,化作一絲絲一縷縷冰涼入骨的液體。霍森一動也不動地站著,驀然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他還是個愚笨、木訥、操著鄉下口音的土小子,被領回家之後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付出了無數努力,才能做到其他人從從容容就能做到的事情。遭遇的嘲笑越多,他對自己的要求就越嚴苛。
終於,他變得和他們一樣了,換上了光鮮的衣著,換上了得體的皮囊,應對各種場合都得心應手、從容自若。
這一切是完美的,找不到一絲絲裂紋。
只是蟄伏在心裡的魔鬼並沒有死去,只要有一點小機會,它就會趁虛而入,在他一無所察的時候悄然露出爪牙----
他想要得到欒嘉永遠只注視著自己、永遠只依賴著自己,他無微不至地關心著欒嘉的一切,在欒嘉稍有越軌的時候嚴厲地管束著欒嘉,讓欒嘉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的關心、習慣他有些扭曲的控制欲。
可欒嘉還是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得光彩奪目。欒嘉總是很仗義,能幫的忙都會熱心地去幫,所以欒嘉的朋友一天比一天多。欒嘉好看得像他的母親一樣叫人移不開眼。
那個孩子像他。
霍森第一眼看到那孩子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真是像極了,那種想要努力擺脫泥沼的倔強與頑強----
他希望欒嘉喜歡那孩子。
喜歡他曾經不光鮮、不完美的一面。
他希望欒嘉永遠不要發現他心底那隻醜陋而猙獰的野獸,卻又著了魔一樣想要欒嘉喜歡那孩子----哪怕只有一點點喜歡----喜歡他的努力,而不是厭惡他、嘲笑他----
霍森臉色發白。
真的是著了魔。
霍森拖著凍僵的軀體回到住處,見劉啟還站在那,細軟的短髮,閃閃爍爍的眼睛,張了又合的嘴巴。若說有什麼相像,可能就是那種不擇手段想往上走的野心吧?他怎麼能要求欒嘉去喜歡?這樣的人就像是在糞坑裡翻滾的蟲子,誰看見了不會厭惡?霍森說:「你走吧。」
劉啟臉上霎時沒了血色:「我----我錯了,您原諒我吧!我幫您去和欒嘉哥哥----」
「閉嘴!」霍森不能容忍劉啟繼續這樣喊欒嘉,他覺得是一種侮辱。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一些,「在我改變主意之前你最好從我眼前消失。」
對上霍森看似平靜的雙眼,劉啟兩腿忽然止不住地打顫。他感覺自己遇上了一頭兇惡的野獸,要是再在這裡逗留下去他會被這頭野獸咬斷喉嚨。劉啟有一種可怕的感覺,他再不走很可能會徹底從這世上消失!
霍森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有種強烈的破壞欲,想要把眼前的所有東西都毀掉。可是在他的手快要掃上桌上的花瓶時,腦海中卻驀然出現了欒嘉的臉。欒嘉抱著花瓶跑過來,高興地說:「我喜歡這個花瓶,擺在客廳一定很好看!霍森你喜歡什麼花?」少年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開心的笑意。
這是他們一起布置的……
這是他們的……家……
霍森看著花瓶里快要枯萎的鮮花,驀然想起他們已經挺久沒一起出去,自然也沒有機會帶回新的花兒。欒嘉,欒嘉,欒嘉……
霍森沒有出門,他親自把屋子裡里外外地打掃了一遍,把第三個人生活的痕跡清理乾淨。下樓把垃圾全扔了,到附近的花店買鮮花。花店老闆還記得他們,熱絡地說:「嘉嘉最近沒過來啊,你是想給嘉嘉驚喜嗎?我建議你挑白玫瑰,記得嘉嘉他最喜歡這個了。」
霍森點頭,買了花上樓,取出枯花,換上新買的玫瑰。玫瑰的芬芳撲鼻而來,讓凝滯的空氣有了一絲活氣,那種令人窒息的靜寂終於不復存在。
只是這裡明明還是他們一起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這一刻卻變得空空蕩蕩。
霍森的手微微發抖。
是欒嘉教會他什麼是「活著」。
現在他把欒嘉弄丟了。
霍森一整夜都沒合眼。
章修嚴動作很快,第二天就讓人過來和霍森商量財產分割的事。霍森把對方擬的協議書和各種轉讓合同放到一邊,取出自己已經簽好名的協議和合同交給對方。
對方接過一看,一臉驚訝。他們帶著合同走了。
欒嘉正在朋友家蹭飯,聽說霍森那邊改了合同,愣了一下,讓人把合同送過來。見了面欒嘉才知道,霍森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了他,包括所有的動產、不動產----
朋友見欒嘉神色不對,不由插話:「嘉嘉你動真格的?連財產都分上了?」
欒嘉沒有答話,食不知味地把午飯解決完,和朋友道別,帶著合同去找霍森。他們在一起整整七年,除了最後鬧了點不愉快之外幾乎連架都沒吵過。以後要是回憶起來,他們之間還是美好的事多於糟心的事----霍森什麼都不要,顯然是想和他當面談一談。
欒嘉已經把鑰匙扔了,走到家門口時一陣恍惚,頓了頓,終歸還是抬手按響門鈴。
霍森過了好一會兒才來開門。看見按門鈴的是欒嘉,霍森心臟隱隱作痛。欒嘉一旦決定了什麼事,從來都是認真的。說要分開就是真的要分開,連鑰匙都已經不要了。
霍森靜靜地注視著欒嘉,壓抑著想要把欒嘉擁進懷裡的衝動,轉身往屋裡走。
欒嘉怔了一下,跟著霍森往屋裡走,兩個人在客廳坐下,像是即將要談生意的合作夥伴,誰都看不出他們昨天之前還是親密無間的戀人。欒嘉一向受不了安靜,先開口打破了靜默:「財務方面的事我不懂,但是這些東西里應該有一部分屬於你----」
「沒有。」霍森的聲音很冷靜,「都是屬於你的,本錢是你的,獲利也是你的----」他的喉嚨機械化地滾動了一下,擠出僵硬卻理智的語句,「所有的,都是你的。」
欒嘉眉頭直皺:「霍森,你不對勁……」
眼前的霍森看起來還是和平時一樣,卻給欒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就好像有洶湧的洪水在衝擊著閘門,別人從外面看去只能看見那緊閉的鐵閘,實際上那可怕的洪流馬上要衝開閘門席捲而至!
欒嘉忍不住抬眼看著霍森,發現霍森臉色發白,眼睛裡血絲密布。他一愣,伸手往霍森額頭上探去,猛地被燙了一下。
發燒了!欒嘉要去打電話叫醫生,卻在轉身的一瞬被霍森壓到了沙發上。
沙發很柔軟。
霍森很沉重。
有一瞬間欒嘉甚至喘不過氣來。
霍森滾燙的體溫在他身上蔓延。
「嘉嘉。」
霍森明明只是輕輕地喊了一聲,欒嘉卻差點要繳械投降。
「對不起。」霍森說。
他本來應該把世上最好的一切捧到欒嘉面前,結果卻把一隻陰溝里的耗子帶到欒嘉面前要欒嘉喜歡它----
這次如果不是那小孩沉不住氣,他會不會依然傷害了欒嘉而不自知?
又或者他本來就是想讓欒嘉乖一點----再乖一點,乖乖遵從他的意思接受他的所有安排,永遠不要脫離他的控制----哪怕是陰溝里的耗子,他想要欒嘉喜歡欒嘉就得喜歡----哪怕欒嘉會受傷、會難過也無所謂。
霍森的手一直在顫抖。
欒嘉察覺了霍森的異樣,掙扎著要掙脫霍森的懷抱:「你發燒了,我給你叫醫生過來!」以前他怎麼不知道霍森是這麼賴皮的傢伙?
霍森把腦袋埋進欒嘉頸窩。這溫暖的溫存是那麼地讓人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