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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袁寧仰起頭,對上了萊安洞徹一切的目光。
萊安伸手按住袁寧的腦袋,眸底微光掠動,滿是興味:「你喜歡修嚴,對嗎?」
「當然喜歡。」袁寧坦然地說,「我最喜歡大哥了,真希望可以永遠和大哥在一起!」
萊安看著袁寧紅紅的臉蛋、紅紅的耳朵,卻怎麼都看不出袁寧的半點心虛。袁寧雖然承認了,聽來卻更像是小孩子對兄長的依賴----這是一個害羞的、聽話的、乖巧的小孩。難道是他多心了?萊安算了算袁寧的年紀,發現袁寧還沒到青春期,大概連勃起都沒有過。這個年紀的小孩,大概只會有「想永遠和某某在一起」這種天真的想法吧?
萊安說:「看來是我想多了啊。」他瞧見前面有家商場,轉頭對袁寧說,「你大哥好像快十八歲了,我到時肯定不會再回國。我現在提前買好生日禮物給你大哥,你周末回家時幫我轉交給他----沒問題吧?」
袁寧乖乖點頭。
萊安說:「為了給你大哥一個驚喜,禮物不能提前讓你看到。」他去前邊買了杯熱飲塞到袁寧手裡,讓袁寧坐在長椅上等自己。
袁寧握著熱飲坐下,目送萊安進了商場。直至萊安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才長長地舒了口氣,感覺背脊冷汗涔涔。即使只見了萊安兩面,袁寧也能看出萊安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萊安是那種看到別人陷入掙扎時會格外興奮、格外興致盎然的人,他對玩弄人心、挖掘人性有著近乎狂熱的興趣,他以此為生----並且樂在其中。這也是萊安當初為什麼會那樣對待章修嚴的原因,讓章修嚴那樣的人失去冷靜、失去鎮定,對萊安來說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袁寧並不想讓萊安發現自己心底隱秘的感情。
那永遠不該說出口、那應該早早拔除的感情。
袁寧把一杯熱飲喝了大半,萊安也從商場裡出來了。萊安手裡果然拿著一份禮物,用藍白條紋的包裝紙包著,還打著個精美的蝴蝶結。
萊安笑著把禮物遞給袁寧:「我從這裡直接去機場,禮物就麻煩你幫我帶給你大哥了。」他揉揉袁寧腦袋,「我想你應該不會拆開偷看的對吧?」
袁寧說:「當然不會!」晚修快要開始了,袁寧在路口和萊安道別,跑著回了學校。
萊安注視著袁寧急匆匆跑遠的背影,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呵,差點被個小孩騙了。
第127章 日出
袁寧把禮物保管到周末。已經是深秋, 再過兩周就是重陽, 袁寧回家時買了些做風箏的材料, 準備重陽時和章修嚴一塊去牧場那邊放風箏。他把材料裝好,又看到了萊安給章修嚴的禮物。
想起萊安表天試探般的詢問, 袁寧的心臟猛跳了兩下,有種莫名的不安在心裡蔓延。
深秋的天氣十分乾燥,天空上連一絲絲雲朵都沒有, 藍得一望無垠。袁寧拿著東西回到家,一眼瞧見章修嚴正坐在那裡看報紙。袁寧高興地喊道:「大哥!」
章修嚴看著提著一堆東西的袁寧,擱下報紙, 挑了挑眉:「拿著的都是什麼?」
「一些做風箏的材料。」袁寧提醒章修嚴,「上次大哥答應了的, 重陽我們要一起去牧場放風箏!我們好久沒一起放風箏了呢!」
章修嚴點頭。
袁寧把萊安留的禮物拿給章修嚴:「這是表舅讓我帶的, 說是提前給大哥準備的十八歲禮物。」
章修嚴眉頭直皺, 說:「他什麼時候去找你的?」
袁寧老老實實地把萊安那天說的話都告訴章修嚴,連萊安問自己喜不喜歡章修嚴的話都照說。他不清楚萊安的意圖, 不敢隱瞞半句----那會顯得心虛!
章修嚴繃著臉聽完, 才說:「他說的任何話你都不要在意。」他沒想到收養袁寧的時候章先生曾詢問萊安的意見。他不敢想像如果沒有找回章修鳴,他們家會變成什麼樣----他承認粉飾太平也不對, 可是那到底也算是「太平」。心裡雖然有著難過、有著痛苦, 日子卻還是能過下去的。被萊安惡意地把矛盾放到最大、惡意地挑起本來可以避免的矛盾與痛楚, 即使生活能再一次歸於平靜,一切也不可能恢復如初。
章修嚴把禮物拿回房間放好。等快到睡覺時間,他才重新把它拿出來。禮物被袁寧保管得很好, 包裝紙和蝴蝶結依然像剛裹上去的一樣。章修嚴穿著睡衣盯著上面的蝴蝶結半天,終究還是抬手把它給解開了。
裡面是個方形的盒子,不是很重。章修嚴遲疑了一下,把盒子打開,很快地,一排排包裝、大小各異的怪異小方盒出現在章修嚴眼前。章修嚴拿起一看,感覺手有些發燙。安全套!國內還不興這玩意,章修嚴卻是見過的----都是托欒嘉的福!
那個該死的混帳!果然是十八歲的「成人禮物」啊!
章修嚴觸電似的把手裡的方形小盒子扔開。
他的青春期已經步入尾聲,卻沒有對哪個女孩動心過,也沒有經歷過所謂的年少衝動,早上偶爾會勃起或遺精,但他早就學習過生理知識,知道這是很正常的生理現象,因此從來不曾大驚小怪。
章修嚴冷靜下來。他覺得這不太像是萊安的作風。這麼「正常」的禮物,根本不像是萊安會送出手的。難道萊安以為他會被這一大箱的安全套給嚇到嗎?
章修嚴把盒子拿到面前。很快地,他發現整整齊齊壘著的各種安全套下放藏著本素描本。
章修嚴心臟猛跳了一下。他記得萊安速寫能力很強,即使只是聽別人描述也能把當時的情景還原出來。這裡面畫的是什麼?章修嚴感覺一旦打開了素描本,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
章修嚴把素描本放下。他仔細回想著袁寧剛才所說的話。那真的是萊安對袁寧所說的所有的話嗎?萊安特意去找袁寧,為的就是告訴袁寧最後的判決和當初為什麼要叫章先生收養他?
不,這不像是萊安會做的事。萊安只見了袁寧一面,不會對袁寧產生「必須把這些事告訴他」「必須去見他一面」這樣的想法----更別提托袁寧給他送「生日禮物」。
章修嚴感覺像是回到了好幾年前。那時他也有過這樣的猶豫----他想弄清楚自己痛苦的根源,卻又不願面對自己心底深處潛藏的渴望與不甘。最終他還是被萊安在背後推了一把,撕碎了所有表面上的平和,看到了現實最猙獰的、最赤裸裸的一面。
面對擺在面前的魔盒,人們總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把它打開。
章修嚴無法忍受「不確定」的存在。他拿起了那本素描本,打開了第一頁。
看清上面所畫的畫面時,章修嚴觸電似的把它扔開。這樣的畫面,他見過----他在夢裡見過。十幾歲的少年坐在他身邊,趴在桌上熟睡,睡得那麼地香甜,叫他不忍心把他叫醒。
那是一個他深埋在心底的夢境,從來不曾告訴任何人。那個惡魔!那個該死的惡魔!
素描本摔落在地上,被風輕輕地吹動,翻到了後面幾頁。章修嚴心跳稍稍平靜下來,又被上面所畫的東西攫住了目光。
那是少、年、的、裸、體----
章修嚴撿起素描本,把畫著畫的那幾頁撕了下來,一張一張撕得粉碎,連著那些安全套一起扔進了垃圾桶。做完了這些事,那些畫上的畫面卻並沒有從他腦海中離開,反而還愈加清晰。
章修嚴獨坐到後半夜,直至雙眼快要睜不開,才躺上床睡覺。由於熬了一整夜,他什麼夢都沒有做,一覺睡到了天亮。
章修嚴是被敲門聲喚醒的。他看向拉好了窗簾的窗戶,發現有亮亮的光從外面透進來。安全套,素描本,裸體的少年----他良好的記憶在此時又該死地發揮它的用處,讓昨晚看到過的一切重新來到眼前。
「大哥!」房門外傳來袁寧的聲音。那聲音還帶著稚氣,遠不是曾經夢見過的那個少年。即使是,袁寧也是他的弟弟,朝夕相處的弟弟。
章修嚴頭痛欲裂,仿佛聽到一聲槍響在腦海中迴蕩。像賈斯文那樣的禽獸,是該被槍斃的。對對自己毫不設防的小孩產生那樣的想法,更是不可饒恕!
那是不正常的。
不,不對。章修嚴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沒有不正常。他根本沒有那樣的想法,是萊安在惡意地引導他往那邊想。這是萊安最擅長的伎倆,哪怕你心裡只有一兩分的念想,他也會把它給放大到十分二十分。
所以,沒有不正常。
章修嚴說:「進來吧。」
敲門的自然是袁寧。他關心地看著章修嚴:「大哥,你今天不跑步嗎?」雖然天氣已經有點冷了,但他還是想和大哥一起出去鍛鍊啊!
對上袁寧關切的目光,章修嚴的心仿佛被灼傷了。他搖頭說:「我今天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袁寧跑過去,臉上滿滿的都是擔心:「大哥你不舒服嗎?」說著他就要伸出手去探章修嚴的額頭。
即使袁寧的手還沒有觸碰過來,章修嚴也能感受到上面暖暖的溫度。暖暖的、軟軟的手掌----
章修嚴下意識地避開了袁寧的靠近。
氣氛一下子靜滯下來。
袁寧心跳如擂鼓。他望著章修嚴,發現章修嚴臉上有著不自然的閃避。袁寧想起萊安那天說,當一個人心虛的時候即使什麼話都不說,他的眼睛、他的皮膚----他的上肢和下肢,他的耳朵、他的嘴巴----都是會說話的。
大哥發現了!大哥一定發現了什麼!
大哥一定討厭他了,大哥最討厭不聽話的小孩----討厭明明大家都已經很好很好,卻還是想要更多的壞小孩----
袁寧退後兩步,踢到了一旁的廢紙簍。他看見了裡面的禮物包裝,還有凌亂的素描紙和萊安的「成人禮物」。袁寧來不及細看,嘴巴已經被僵掉的腦袋牽引著說出僵硬的話來:「那我去跑步了,大哥你不舒服的話要好好休息。」
章修嚴緩過神來,點了點頭,說:「去吧。」
袁寧跑出了家門,只見路旁的花兒被霜凍住了,看起來蔫了吧唧的。秋天了,大家都不太有精神,樹葉落了,花了蔫了,小動物們也漸漸銷聲匿跡,都準備躲起來度過漫長的寒冬。
如果沒有儲存到足夠的糧食和脂肪來度過寒冷的冬日,是會被凍死的。人的感情也一樣,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有能力守護它、有能力經營它的時候,那麼它註定會中途夭折,永遠都不可能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