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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章修嚴說:「對。」他拍拍袁寧微微顫抖的背脊,「我們現在很好,那些事不會再發生,誰都不會死的,我們都會好好地活著。」

    袁寧這才稍稍安心。大哥從來不說謊的,大哥從來不會騙他。大哥說他們現在很好,那現在一定很好,再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袁寧鬆開緊抱住章修嚴的手,和章修嚴說起這三天裡書法協會商討出來的成果:「我們書法協會接下來要忙起來了。」

    章修嚴揉揉袁寧腦袋:「你什麼時候不忙?學校的事你要忙,協會的事你要忙,都成家裡最忙的小忙人了。」

    袁寧臉蛋紅通通的:「才不是,大哥也忙,父親也忙,姐姐他們也有很多事做。」

    這時沈姨來喊他們出去吃飯,說章先生已經回來了。袁寧和章修嚴下了樓,看見的不止是章先生,還有劉廳長和負責跟進賈斯文那樁案子的女警。章先生見到袁寧,讓袁寧到他身邊坐下,說:「你劉叔叔帶許姐姐過來和你說說案子。有些事是不能外傳的,你在家裡聽聽就好。」

    袁寧認真點頭,望向女警。女警臉上沒有多少笑容,嘆了口氣,把這段時間的成果說了出來:「我走訪了二十六家人,只有五家人願意出面作證。剩下的家庭都沒有真正走出當初的陰影,有些家庭甚至已經徹底被毀了。如果不是想讓那假斯文再判得重一些,其實我也不想去打擾他們。」

    章修嚴皺起眉,不贊同地看向章先生。剛才袁寧的難過已經夠讓他擔心了,現在再聽到這些,袁寧豈不是更難受?章修嚴說:「為什麼要特意來和袁寧說這些?」

    劉廳長和女警對看一眼,都聽出了章修嚴聲音里的慍怒。劉廳長忙說:「其實我們也就是遇上了章先生,跟他提了幾句,章先生說寧寧應該也想知道,我們就跟張先生一起過來了。」

    章修嚴望向章先生。

    章先生沒理他,而是轉向袁寧:「你不想知道這些?」

    袁寧嘴巴翕動了兩下,才說:「我想知道。」

    章修嚴不說話了。

    袁寧感覺章修嚴有些生氣了。他有點兒茫然地看著章修嚴,不明白章修嚴為什麼突然生起氣來。

    女警看了看章修嚴,又看向章先生。見章先生朝自己頷首,女警才接著往下說:「賈斯文本人就是學法律、教政治的,非常懂得鑽法律空子。他從來不碰女孩,也會挑人下手。這次他請來個海歸律師,我看過那律師以前的辯護案例,都是替罪犯脫罪的,甚至還找出一個病叫『偶發性精神病』,表示罪犯在犯罪時是患有精神病的,其他時候都正常,不需要住進精神病院進行治療。」

    袁寧瞠目結舌:「還有這種事?」

    女警面色沉沉:「我特意去了解過,確實有這麼一回事。這人做事不擇手段,如果他從賈斯文那邊了解到受害者的家庭住址,不知會不會登門找他們。」

    袁寧很擔心:「那怎麼辦?」

    章修嚴聽完,知道他們是有難處才上門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他說:「有個人可以幫忙,我去問問他能不能過來一趟。」

    袁寧期待地望著章修嚴。

    對上袁寧亮晶晶的雙眼,章修嚴多提了幾句:「姥爺和我提到過的,是我們一個表舅,媽媽的遠方堂弟。他有一半外國血統,不過少年時在國內長大。」

    「啊,我想起來了。」薛女士說,「是萊安堂弟,比我小了整整十歲,自從他回去他父親身邊我就沒再見過他了啊!他現在在做什麼?」

    「他現在也是律師,」章修嚴說,「不過是號稱律師殺手的律師,據說遇上他的律師都選擇轉行去了。」

    袁寧說:「聽起來好厲害!」

    「是挺厲害的,」章修嚴擰起眉頭,「只要不提他那惡劣的脾氣和性格。」他當初是為了薛女士的病才去那邊一趟,結果短短几天就把那位表舅的劣性根領教個遍!

    薛女士說:「我想起來了,修嚴以前說要去那邊找點資料,曾經去你們萊安表舅家裡住過一段時間呢!」

    作者有話要說:  寧寧:住過一段時間!!!

    大哥:……

    第125章 噩夢

    當天晚上, 袁寧和章修嚴一塊去機場, 接表舅。袁寧有些忐忑, 連章修嚴這麼不愛說刻薄話的人都說這萊安表舅脾氣差勁又惡劣,萊安表舅會不會不喜歡他呢?袁寧在心裡給自己鼓了鼓氣, 下車後緊緊跟著章修嚴去接機。

    袁寧負責幫章修嚴舉牌子。在一眾牌子之中,他舉的牌子最矮,相較之下反而有點顯眼。

    萊安表舅剛從出口走出來, 就瞧見了章修嚴和袁寧。他見袁寧幾乎挨在章修嚴懷裡,微微訝異,朝他們走了過去。

    章修嚴見萊安表舅已經看見自己和袁寧, 馬上讓袁寧收起牌子,退出接機人群, 退到空曠的地方等萊安表舅。

    袁寧還沒回過神來, 就被章修嚴帶遠了。不一會兒, 袁寧看見了章修嚴口中那脾氣惡劣的萊安表舅。萊安表舅穿著長外套,步伐邁得很整齊, 每一步的大小都像精細丈量過一樣, 不會走得太慢,也不會走得太快。他的目光在章修嚴和袁寧身上來回掃視, 最後不贊同地皺起眉頭, 語帶責備:「修嚴, 見到長輩不來個久別重逢的擁抱嗎?回國之後你的禮貌又丟了。」

    袁寧一愣,看了看章修嚴。

    章修嚴警惕地看著萊安表舅。

    萊安表舅望向袁寧:「你就是寧寧吧?我聽你們媽媽提起過你,說你大哥最疼的就是你。」他走過去, 張手就要給袁寧一個熊抱。

    一隻手臂橫在袁寧面前,把萊安表舅的熊抱擋了回去。

    萊安表舅眼底精光盡顯,笑呵呵地說:「你看你大哥這護食的模樣,看來你們媽媽說的果然不假。」他好整以暇地站好,仔細端詳著章修嚴。發現章修嚴眼底的不喜,萊安表舅眉頭一挑,「怎麼?還在記仇嗎?我當初可是好心地開導你----」

    「走了,先回去休息一下。」章修嚴繃著臉,「還有幾天就開始公訴,那賈斯文剛被捕就請了律師,你已經慢了很多天。」

    萊安表舅點頭。他見章修嚴把手臂收了回去,立刻把袁寧抱進懷裡,往袁寧臉頰上親了兩口。

    袁寧:「……」

    章修嚴:「……」

    章修嚴說:「你對小孩子做這種事不是應該被關進監獄嗎?」

    萊安表舅聳肩:「這裡是華國。」他笑眯眯地睨著袁寧,「而且我可是寧寧的舅舅,對吧寧寧?」

    袁寧想了想,還是往章修嚴身後挪了挪,和萊安表舅保持安全距離。他小心地看了看章修嚴,很容易就察覺章修嚴的心情。

    大哥其實不太想見到萊安表舅。

    萊安表舅一點都不在意。他和袁寧、章修嚴一塊走出機場,發現天際又飄起了雨。天穹看起來黑沉沉的,無邊無際的雨絲打濕了燈光,讓夜色變得濕漉漉。萊安表舅說:「啊,下雨了。」他臉上浮現一絲微笑,「我喜歡下雨,下雨可以給我很多靈感。」

    章修嚴不接話。

    當天晚上,袁寧抱著枕頭敲開了章修嚴的房門。他感覺章修嚴不太對勁,心裡很擔心。袁寧關起房門,對章修嚴說:「大哥我一個人睡不著,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章修嚴定定地望著袁寧一會兒,點了點頭,繼續看書。等把計劃中的內容看完,章修嚴關了檯燈、開了床前燈,鑽進已經暖和起來的被窩。

    袁寧小扇子似的睫毛扇了扇,看向正在把手錶解下的章修嚴。章修嚴轉頭望著袁寧,捕捉到了袁寧滿含關切的目光。

    章修嚴喉嚨一哽,說:「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章修嚴開了口,袁寧馬上一骨碌地坐了起來,問道:「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歡萊安表舅?」

    「是不太喜歡。」在袁寧面前章修嚴很少隱瞞什麼,因為即使他隱瞞了袁寧也能看出事實來。

    「他對大哥你做過不好的事情嗎?」袁寧想起薛女士說過章修嚴去萊安表舅家住過一段時間。

    「不算是。」章修嚴力圖客觀,「他只是特別懂得怎麼挖掘人的弱點。」

    袁寧「哦」地一聲,安安靜靜地躺回被窩。他看得出來,章修嚴曾經遭遇一些事,只是不願意說出口----如果章修嚴什麼事都向別人傾訴,那就不是章修嚴了。

    章修嚴擰著眉,有些後悔把袁寧也帶去接機。要是那傢伙把袁寧也當成「實驗對象」怎麼辦?章修嚴不由警告了一句:「你不要和他單獨相處。」

    袁寧明白了。大哥果然是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

    章修嚴把燈關了,躺進被窩。被窩裡很暖,都是袁寧身上清新的香皂味。這久違的親近讓章修嚴恍惚了一下,想起他們已經很久沒這樣一起睡了。這小結巴大了一點之後就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愛黏人。今晚特意過來,是怕他不開心吧?

    其實他都差不多忘記了。

    章修嚴靜了一下,開口說:「也不是什麼事。那時媽媽病得厲害,我聽說他認識這方面的專家,就過去找他……他說我也不對勁,要幫我診斷一下。事實上根本沒什麼,就是那時我總做噩夢……」

    「什麼樣的噩夢?」袁寧關心地問。

    「夢見你四哥在我眼前被洪水沖走了。」章修嚴說,「夢見找到的是你四哥的屍體----夢見媽媽生氣地說『為什麼你不在』----」

    袁寧心中一緊,抓住了章修嚴的手。他想起來了,他剛到章家的時候大哥對他們都很嚴厲,仿佛從來都不會笑。大哥不僅要求自己當一個優秀的人,還要把弟弟妹妹也教導成優秀的人,好像所有人都是他的責任一樣。大哥那時候常常做噩夢吧?

    感覺掌心傳來一陣暖意,章修嚴緩聲說:「那時我醒來後並不記得自己夢見過這些。」

    袁寧一怔。

    「是那傢伙引導我記起來的,」章修嚴說,「自那以後,那些夢境就變得越來越清晰,醒來後也不會忘記。有時甚至會無端地生出一種『如果被沖走的是我就好了』的感覺。」

    袁寧心臟一縮。

    「挖出別人的陰影,挑撥別人的感情,」章修嚴說,「這是那傢伙最喜歡做的事----也是那傢伙最擅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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