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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袁寧看著高高的樹身,一籌莫展。

    人參寶寶用枝條纏住樹枝,搖搖晃晃地躍下地面, 連跑帶跳地跑到袁寧身邊,告訴袁寧樹幹上有哪些地方可以踩著往上爬。

    袁寧在人參寶寶的提示下很快掌握了爬樹竅門,高興地爬到了「平地」上。

    人參寶寶們玩累了, 拉著袁寧的褲腳,讓袁寧陪它們一起平躺下去。

    袁寧躺在穩穩噹噹的「平地」上, 一點都感覺不到它的凹凸不平, 反而像是躺到了柔軟的大床上, 整個人輕飄飄的。他側過身摸了摸樹幹,發現它們都裹著厚厚的、軟軟的樹皮, 乾淨又漂亮。再轉正身體, 仰頭看去,亮亮的光灑下來, 叫人舒服得想睡覺。

    袁寧閉上眼, 感覺又風從遠處吹來, 吹得樹葉沙沙響,吹得花兒散發的淡淡香甜氣味也鑽進鼻端。

    花!

    有花開了!

    袁寧一骨碌地爬起來,仰頭看向樹梢, 發現枝葉之間藏著細細的、美麗的白色花兒,它們無聲無息地在風中盛開,送來陣陣幽香。袁寧高興地說:「花開了!」

    人參寶寶們也跟著喊:「花開了!花開了!」

    象牙站在池塘邊,望向綴滿白色花兒的大樹,也覺得驚奇又新奇。短短几天,這些樹就長得這麼高了,還這麼快就開了滿樹的花,真是叫人吃驚啊!

    小黑在樹下看了看,發現只是開花沒有結果,頓時不太感興趣,扭頭轉向池塘那邊,趴在池塘邊上看著裡頭游來游去的魚蝦。它爪子一揮,就把一條小魚逮住了。

    趁著袁寧沒注意這邊,小黑把小魚塞進嘴裡,吧嗒吧嗒地嚼巴幾下,把小魚吃了下去。

    泉水養出來的魚兒肉質鮮美,小黑滿足地繞著池塘巡行,不一會兒就吃得肚皮圓滾滾。它若無其事地回到大樹底下,三下並兩下地爬上「平地」,躺到袁寧身邊和袁寧一塊躺著歇息。

    袁寧本來差不多要睡著了,一轉身,手搭在小黑的肚皮上。袁寧一愣,摸了摸,睜開眼,嚴肅地問小黑:「小黑,你懷孕了?!」

    【……】

    小黑扭過頭望著袁寧。

    【我是公的。】

    「對哦。」袁寧也想起來了,「那你肚子為什麼變得鼓鼓的?」

    「它抓魚!」人參寶寶們站得高,看得也清楚,「它抓了好多好多魚!全吃光了!」

    【……】

    這傢伙身邊全是愛告狀的。

    「不能吃太多魚。」袁寧說,「每天都吃得太飽的話,會把你的胃撐壞的。」

    【知道了。】小黑蔫答答地回答。

    袁寧心疼了。本來買魚苗蝦苗放進來不就是為了給小黑養點魚蝦吃嗎?袁寧說:「不是不能吃,還是可以吃的,就是不要吃撐了。」

    小黑馬上精神抖擻。

    袁寧把小黑抱進懷裡睡覺。

    小黑不太習慣,但袁寧懷裡暖暖的,它很快也開始犯困。人類小孩是非常脆弱的,總是需要別人的陪伴和擁抱。所以它就不掙開了,讓他抱著吧!

    就一次,就這麼一次!

    小黑這樣想著,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袁寧也睡著了,在熟睡之前他暗暗想道:「要是大哥和袁波他們可以進來就好了,還有招福……」

    *

    章修嚴還沒睡。

    章修嚴在整理資料。

    首都大學的學習節奏非常快,他還是大一,課業卻已經很難很充實。章修嚴甚至沒時間去思考別的事。

    不過時間這東西,擠擠總還是有的。

    上回去南邊,知道袁寧二嬸想要到首都來發展,章修嚴做了些基本的調查,目前已經到了收尾階段。

    章修嚴把最後一個字寫完,擱下筆,想起了家,也想起了家裡的人。以前他不太明白章先生為什麼每天忙碌不停,沒有半點停歇下來的空隙。現在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當你心裡裝著一些人,就會想要做很多事----想要把一切麻煩和苦難都阻擋在外,讓她們不會遭遇任何傷心與痛苦----而生在她們這樣的家庭,想要做到這一點實在太難了。只能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只能想得周全一些,更周全一些。

    章修嚴收起寫完的策劃案,揉了揉太陽穴,打開另一些文件看了起來。

    直至夜深人靜,外面悄寂寂地沒了半點聲響,章修嚴才站起來走出陽台。

    冬天的冷風呼呼吹來,吹得人的臉仿佛霎時被凍結了,章修嚴卻聞到有淡淡的花香傳來。他轉過身,掀開覆蓋在花架上的糙簾,那花香立刻變得更清晰了。

    一朵黃黃的花兒正無聲地綻放著,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到了花架上。

    章修嚴想到袁寧挑選植物時認真又高興的模樣,整顆心變得柔軟而歡欣。

    章修嚴注視著那株花兒,忙了一整天的疲憊消散無蹤。他緩聲對花兒說:「晚安。」

    花兒向他伸展著枝葉,把花朵挺得更高,仿佛也和他說了聲晚安。

    章修嚴放下用來擋住寒風、抗凍保溫的糙簾,回房間睡覺。他躺在柔軟的枕頭上,蓋著暖融融的棉被,想到這也是袁寧挑的,感覺連呼吸到肺葉的空氣都充滿了袁寧的氣息。

    到了這種時候,那種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的思念與歡喜又浮上心頭。

    晚安,寧寧。

    *

    第二天一早,章修嚴下樓晨練,看到對面的老頭兒也準備下樓。見了他,老頭兒笑呵呵地說:「小伙子,又鍛鍊去了?你這身板兒真不錯!現在的年輕人啊,越來越吃不得苦頭,尤其是城裡的孩子,一到冬天連上學都賴著不想動。像你這樣的可不多!」

    章修嚴說:「習慣了。」

    等章修嚴跑完步回來,又在樓道里碰上了老頭兒。他手裡提著萬年不變的豆漿油條,笑呵呵地望著大冬天鍛鍊出滿額汗水的章修嚴。章修嚴其實不太擅長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這種純粹的、毫無利益糾葛的鄰里關係,他格外不懂應對。他說:「又給柯奶奶買早餐去了?」

    「是啊,」提到老伴,老頭兒一雙小眼睛笑眯起來,若是不仔細找恐怕都找不著了!老頭兒的話多了起來,「你們柯奶奶啊,年輕時嘴可刁了,吃個油條都能分出個三六五等來。我當年就是個糙漢,吃什麼感覺味道都差不多。跟她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我的嘴巴也被她養刁了。我跟你說,出到街上拐個彎,往左邊走兩百米,那家的豆漿磨得最好,真材實料,沒加壞豆。油條呢,得往回走,右邊往回一百米的那家才好,那家的油條又脆又香,特別好吃。下回你弟弟過來了,可以帶他去嘗嘗看!」

    「好,」章修嚴禮貌地說,「謝謝,我會帶他去的。」

    這時對面的門被打開了。柯奶奶從裡面探出頭來:「老頭,我聽到你的聲音了。這大冷天的,你跑出門做什麼?上次摔著腿還沒好全……」

    「都什麼時候的事了?早好了!」一見到柯奶奶,老頭兒就沒心思理會章修嚴了,上前穩穩地抓住柯奶奶的手,「怎麼這麼冰?又忘了穿保暖衣對不對?女兒特意給你買的,你不捨得穿留著給誰?你以前好歹也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怎麼現在變得摳摳搜搜的,我們倆都這歲數了,該吃吃,該喝喝,吃好穿好!」

    「可我總覺得我們還能活很久,」柯奶奶柔柔地看著老頭兒,「我們現在都沒有工作了,省著點過,別拖累兒女。對了,我們的存摺放哪去了?我得看看還剩多少……」

    「哪有當著外人面問這個的?」老頭兒粗聲粗氣地打斷,他轉向章修嚴,臉上卻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我先和你們柯奶奶進屋了,你也別光顧著鍛鍊,早餐也要按時吃啊!」

    章修嚴點頭。他目送老頭兒牽著柯奶奶的手進屋。柯奶奶有點老年痴呆,忘記了很多事,有時出門會忘了回家的路,可她看向老頭兒的目光卻沒變過,那麼地溫柔、那麼地歡喜。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吧?

    章修嚴吃過早餐,去上課。中午回到家,他往袁波那邊打了個電話,把自己手裡的資料告訴袁波母親,並表示可以替袁波母親的老闆牽線認識一些不錯的業內夥伴。章修嚴讓袁波母親或者她老闆來首都一趟,大家坐下來好好聊聊。

    袁波母親沒想到章修嚴會這麼用心。她很感激章修嚴,又忍不住為袁寧高興。她知道章修嚴會為她們這樣費心,是因為愛屋及烏----是因為章修嚴真心喜歡袁寧、真心想把袁寧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想讓袁寧高興、想讓袁寧過得開開心心快快活活,不為任何事煩惱。

    袁波母親向老闆說起這件事。

    老闆叫伍英豪,今年快四十歲,沒父沒母,被父親的戰友收養,沒有進軍隊跟養父的兒子們搶位置,而是自己開開小店搞搞餐飲,沒想到正好趕上好時候,小店居然開得紅紅火火,還在南廣開起了剛剛興起的「連鎖店」。

    伍英豪沒有討老婆,因為眼界高,誰都看不上,誰介紹他都挑出一堆毛病,挑著挑著連養父都撂擔子不幹了----給他介紹女孩完全不是結親,是結仇!人家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被他一說變得一無是處,換誰誰都會翻臉。

    聽了袁波母親的話,伍英豪馬上作出決定:「我去首都一趟,這邊的事先交給你,事情急得話你直接處理就好。」

    袁波母親早就習慣伍英豪動不動就把事情扔給她,點頭應了,開始處理幾個分店的事務。伍英豪看著自顧自忙碌起來的袁波母親,目光滿是欣賞。

    這年頭,離婚的女人可不容易,更別說她還帶著兩個兒子。袁波母親剛到他飯點裡來時,完全不像只有二十幾歲,說是四十都有人信。但袁波母親很堅強,也很聰慧,自己管著分店之後發現自己文化水平太低,她在忙碌之中還報了個夜校,一邊學基礎知識一邊學管理技巧,把店做得紅紅火火之餘整個人也脫胎換骨。

    現在她已經邁過三十歲的坎,也邁過了人生最難過的坎兒。她變得自信、從容,整個人也煥發出一種屬於年輕人的美麗----她要是不說的話,誰都看不出她是兩個孩子的媽。

    離過婚又怎麼樣呢?

    到了更高的層次之後,過去的一切就變得不再重要。伍英豪踏上飛往首都的飛機,終於下定了決心,做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

    章修嚴按照約定時間與伍英豪相見。伍英豪養父家裡也準備回首都發展,得了不少消息,知道年後有新區要開發,讓伍英豪先來拿下一些地皮和店面。伍英豪和章修嚴互通有無,把雙方掌握的消息都吃透了,才逐一敲定起到首都來發展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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