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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廉先生淡淡笑道:「你自己心裡應該有答案。」
「當然是變好了!」欒嘉轉頭看向霍森,眼裡滿滿的都是高興。他覺得現在的每一天都覺得很開心很開心!
廉先生沒再說話,抬手飲茶。
另一邊,袁寧一個人走進花房,身後的門就喀啦一聲關上了。袁寧往裡看去,花房裡暖洋洋的,光線也很溫暖,花木都散發著淡淡的光暈,仿佛在暖暖的光照里沐浴。察覺了袁寧到來,花木們搖擺著枝條,把有生人進來的消息傳遞開,花房裡頓時熱鬧起來,花兒和樹木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花,嗡嗡嗡嗡地,喧嚷得如同趕集。
袁寧明白了,怪不得廉先生要他自己進來呢,原來這裡的花兒都會說話!想要得到它們的種子得問它們的意見才行,畢竟種子們可都是它們的孩子!袁寧走到一棵花兒面前,鼓起勇氣問:「請問您願意把您的種子給我嗎?我想種一些花兒,趕今年的花市!」
「花市是什麼?」有花兒不是很理解。
「就是過年的時候大家會買一些花兒回家,養在家裡面。花市里會擺著各種各樣的花兒供人挑選,可熱鬧了!」
「你把我們的種子拿去,就是讓我們的孩子被別人挑挑揀揀嗎?」有花兒咄咄逼人地說。它顯然很不相信袁寧。沒辦法,袁寧看起來那么小,看起來又怯生生的----他還對它們用「您」這樣的敬語呢!
袁寧聽了花兒的話,也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對,怎麼能把別人的孩子要走,然後拿去賣掉呢?可是----可是不種花的話,他還能怎麼賺錢?袁寧沮喪地說:「對不起。」
「我倒覺得很有趣,」有花兒卻這樣說,「如果被人挑中了,它們會花錢把我們的孩子買回家吧?」
「可是等過完節,他們又會把我們扔掉!」另一棵花兒聲音有些尖銳,「你們根本就不懂,人類的生命雖然比我們還長,但他們的感情是非常短暫的,過不了幾天就會把你給忘記。我就是廉先生從路邊帶回來的----他們把我買回去,又把我扔了。」它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好像馬上要哭出來。
袁寧也替它感到難過:「對不起。」
其他有些意動的花兒也改了主意。它們都生氣了:「你是準備拿我們的孩子去賣錢對不對!」
袁寧羞愧極了:「我、我是想要賺錢!我想要賺很多很多錢。」他努力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有了很多很多錢,就可以買下整座大山,讓樹爺爺它們不被砍掉----可以修很長很長的路,讓山裡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有花兒問,「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袁寧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語氣有點小小的糾結,「可大可大了!有些地方很漂亮,有些地方不是很漂亮。不過每個地方都生長著不同的花花糙糙呢!即使是不再適合人生活的污染地,也有花兒願意留在那兒!」
「污染是什麼?」花兒們又不明白了。
袁寧給花兒們說起外面的事,說起南鄉的污染,說起水土的流失。說著說著,袁寧也有些憂心忡忡:「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啊!」
花兒們說:「太可怕了,我可不願意到外面去。」
「我願意讓我的孩子跟你去!」一棵花兒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之中顯得格外響亮。它長著橘黃色的果子,看起來非常美麗。它的葉子不大,邊緣像鋸齒一樣,很綠,看起來有著旺盛的生命力。整棵花兒特別有精神。它邊說話,邊把種殼打開,露出裡面圓潤可愛的種子,小小的,但很堅強。它說,「你把它們帶回去吧。」
「你瘋了?」
「外面的世界那麼可怕!」
「又是污染又是砍伐,我聽著都害怕!」
「對啊,小傢伙們剛發芽時那么小、那麼細嫩,連被踩上一腳都會死掉的!」
花兒們七嘴八舌地阻止那棵長著橘黃色果子的花。
那棵花兒搖曳著枝上的果子,對其他花兒說:「難道我們可以一直躲在這裡嗎?廉先生雖然很好,可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呢?我們也許能在這裡安然終老,但我們的後代們還是要到外面去的。剛才這孩子說,人類砍伐樹木也是為了賺錢,如果有更多的人喜歡我們,想把我們移栽到他們家裡去----那人類就捨不得把我們拔掉,隨手把我們扔在一旁讓我們枯死。有人願意把我們的價值展現到人類面前,我們為什麼不給他一些種子呢?」
「可是我們自由自在地生活著,為什麼要去被人挑挑揀揀呢?」其他花兒低垂著它們的果實,還是很不開心。
「因為人類已經可以到達任何地方。」長著橘黃色果子的花兒說,「而人類比我們都要強大,所以他們可以隨意改變我們的命運,就連我們現在的『自由自在』也是建立在廉先生的保護之下----所以我們要讓人類看見我們的價值,才能讓我們的孩子好好地在這個世界活下去。而且被人喜歡、被人喜愛,不是很值得高興----很值得驕傲的事嗎?」
花兒們都被說服了。
它們對袁寧說:「 你的手掌那么小,拿不了那麼多種子,去找一些袋子才行!最好可以把我們的種子分開,記一下我們是什麼花,要不然你種的時候可分不出我們來!我記得花盆上有寫著我們叫什麼花,不過我可不認得你們人類的字----你去找袋子吧,我們會讓種子都落到花盆旁邊。」
袁寧又驚又喜。
他使勁拉開花房的門,蹬蹬蹬地往外跑,找到了坐在花架下的廉先生。
廉先生見袁寧兩手空空地出來,有些意外。他問:「你沒有採到種子?」
第85章 守泉人
「不是, 」袁寧有點不好意思, 「我采了好多種子, 可以給我一些小袋子把它們分裝開嗎?廉先生您說過的,不同的花兒適合用不同的方法來育苗, 我想把它們的名字記下來,回去分開種。」
袁寧的話讓廉先生吃了一驚。那間花房裡的花兒最有靈性,若不是遇上喜歡的人絕不會輕易給出自己的種子, 袁寧居然能拿到很多種嗎?廉先生說:「在進門的地方有紙袋和標籤,你可以用來分裝種子。」
袁寧向廉先生道謝,又往花房跑去。欒嘉心痒痒的, 好奇極了。他問廉先生:「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嗎?寧寧好像已經把種子都採好了吧?我們去幫他裝!」
廉先生頓了頓,點頭說:「可以進去了。」說完廉先生也站起來往花房走去。走到花房門口時, 廉先生著實驚訝不已, 因為幾乎每一株植物底下都堆著一撮種子, 雖然分開來看不算多,加起來卻絕對不少!袁寧進花房的時間並不長, 居然能讓植物們把種子都給他?廉先生記得有次有工人想要偷偷摘一些果子回去種, 結果果子剛摘下來就腐爛了,連帶那根枝條也隨之枯萎。
這些植物的氣性可不小!
章修嚴在旁邊看了幾眼, 走到袁寧身邊拿了些紙袋幫袁寧分裝。有章修嚴幫忙, 袁寧只需要在標籤上抄下花兒的名稱就可以了。欒嘉跑上去問清要怎麼做, 也跟霍森分工合作起來。
裝袋速度大大加快。
章修嚴把所有裝滿種子的紙袋收集在一起,發現分量可不算小。他看了眼袁寧,滿含歉意地向廉先生說:「袁寧他不懂事, 一下子采了這麼多。」
廉先生擺了擺手,說道:「是我讓他進去采的,能採到這麼多是他和它們的緣分。」廉先生望向花房裡欣欣然舒展枝葉的花木,「它們願意把種子交給你們。」
若不是早就習慣袁寧把一些動物和植物當朋友看,章修嚴可能無法理解廉先生這樣的說法。可和袁寧呆在一起兩年,章修嚴也隱約感覺到有些花兒可能真的也有靈智。他摸摸袁寧的腦袋,讓袁寧再次向廉先生道謝,帶著袁寧離開農場。
袁寧還得趕回去的火車。
袁寧把種子都塞進背包,塞得鼓鼓的,背來的資料都留給了章修嚴,讓章修嚴幫忙把它們寄回去。他的背包太小,自然是裝不了那麼多的,欒嘉和霍森都去買了個包,幫袁寧把種子都塞進裡頭,三個人背著鼓鼓的背包上了火車,踏上回程。
袁寧四人離開後,廉先生拄著杖在花房走了一會兒,走到花房右側打了個電話,讓電話另一端的人過來一趟。掛了電話,廉先生慢慢走出花房,走向湖邊。繞過一塊巨大的岩石,廉先生走下鵝卵石鋪成的台階,站到湖岸邊,收起了拐杖,望著平靜無瀾的湖水出神。
約莫是大半小時後,一個中年人走到他身後,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襯衫與西服,整個人透著一股嚴肅而威嚴的上位者氣勢。中年人步下台階,奇道:「怎麼站在這裡發呆?難道又碰上了什麼有趣的事?」
廉先生沒有說話,他輕輕抬手,面前的白氣緩緩散去,露出澄明如鏡的湖面。湖面的柔波也逐漸散去,鏡子似的水面上出現了不久前的畫面,是袁寧與花兒們的對話。這片水域叫「萬物之鏡」,可以記錄一些東西,並把它們說過的話轉化成人能聽懂的語言。中年人站在廉先生身邊,看著袁寧向花兒們提出請求。
到這裡為止,中年人覺得一切都還正常,頂多只是認為水鏡里那孩子比較天真,居然會一板一眼地向植物提出請求!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中年人罕見地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那孩子是在和那些花木對話!
天啊,那真的是普通的花糙嗎?居然能說出那樣的話來----居然能探討自由與現實----更重要的是,那孩子居然能聽見這些花花糙糙說話,還能與他們交流溝通!中年人覺得這一切太不真實了----那真的是個普通的小孩嗎?
中年人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即使是看見了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他依然很快就平靜下來:「這就是你讓我過來的原因?」
廉先生點頭。他說:「這孩子應該也是一個『守泉人』。」廉先生回頭看了中年人一眼,「和我一樣。」他曾有過奇遇,結果碰上意外,失去了因奇遇而得到的東西。奇遇留給他的,只剩下眼前這個蟄伏在山野之間、時刻散發著陣陣熱意的湖泊了。
中年人知道「守泉人」的意思。他的神色凝重起來。他與廉先生是同窗好友,二十年幾前他們都還年輕,國內爆發出一連串的天災人禍,有饑荒,有疫病,有各種各樣的災難。這片土地像是失去了上天的眷顧一樣,變得貧瘠而荒涼,每個人臉上都有著因飢餓和貧苦而生的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