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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聽到牧場有那麼多問題,袁寧擰起小小的眉頭,思考的模樣和章修嚴有點像。

    他只看到牧場的美麗,卻不知道要管好一個牧場有這麼多要注意的事兒!羅元良可真厲害,牧場的一切他都知道!

    韓助理見袁寧豎起耳朵在聽,特意給他多講了一會兒。說到最後他才嘆著氣說:「程忠是好心才收留羅元良在牧場,不過他的觀念太老了。現在要養個孩子可不是給口飯吃就行了的。他們那一輩幾乎沒幾個能念書的,對於收養來的小孩給個住的地方、管口飯就不錯了。羅元良又不愛和人往來,到現在都沒去念書。他能懂這麼多東西,實在很不錯!」

    袁寧呆了一下。

    羅元良沒有念書嗎?他只是偶爾去牧場一趟,去的時候都是假期,也沒注意羅元良是不是有上學。他對朋友真是太不關心了!

    袁寧著急地問:「那附近有學校嗎?羅元良能去念書嗎?」

    韓助理說:「別急,我會想想辦法。」

    袁寧兩眼一亮:「謝謝韓叔叔!」

    韓助理對上袁寧亮亮的眼神,心情非常複雜。

    章先生看似不近人情,實際上卻把周圍的人調和得很好。

    換了別人,要是知道他和袁寧最開始處得不愉快肯定就避免讓他們接觸。章先生卻正好相反----不僅不避免,多給他們創造接觸機會。

    雖然這過程比較漫長、也比較耗心耗力,但不得不承認最後成果十分美味----被袁寧這樣感謝和親近的感覺著實很不錯!

    要安排一個小孩念書不難,難的是羅元良的特殊性。他不是普通孩子,不能再按照小學生初中生這樣按部就班地去學,那太浪費時間了。他其實很聰明,也很會觀察生活,學習生活里的知識,他需要的只是掌握基礎的識文斷字,然後系統化地把整個知識體系梳理一遍,把他懂的那些內容歸納到框架裡面。

    韓助理回去後想了想,給羅元良安排兩個剛進章家產業做事的大學生,一個專門教羅元良文科,一個專門教羅元良理科,都從基礎教起。

    兩個大學生起初有點不情願,後來韓助理板著臉一訓話,他們馬上蔫了吧唧地收拾行李去牧場。別看大學生吃香,章先生這邊可不稀罕,章先生這邊早就有成套的人才栽培計劃,長遠地、源源不斷地往章家輸送人才----要問章家最不缺什麼,章家最不缺的就是人。

    兩個大學生一男一女,男的叫徐靖,女的叫肖青青,都是城裡人。

    抵達牧場之後,徐靖和肖青青很快被牧場的風光吸引住了。他們聽韓助理說起過牧場這邊的情況,很難想像這麼美麗的地方隱藏著那麼多腌臢事。

    看來那程忠管理能力不太行,但至少沒有破壞這份美好啊!

    牧場已經重新聘請了幾戶人家當工人,有人正在大門清點秸稈數量,見有車載著生人來了,走過來問:「你們找誰呢?有什麼事兒嗎?」

    肖青青說:「我們是韓助理安排過來的,找你們管事的羅元良。我叫肖青青,」她下巴朝徐靖那邊微微揚起,臉蛋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他叫徐靖。韓助理在電話里給小羅先生說過的。」

    小羅先生!這稱呼讓新來的牧場工人砸吧了半天,恍惚間回過神來。

    記憶里那個黑黑瘦瘦的小子,現在有能耐了!和他們不一樣了!眼前這兩個人一看就是城裡人,說話斯斯文文,態度也友好禮貌,有文化,有教養,跟村里前幾年出的那個大學生差不多----甚至比那大學生還要好!

    牧場工人搓了搓手,臉上帶著有點緊張的笑容,說道:「羅元良他在棚區那邊呢,剛補打完疫苗,羅元良在安撫。羅元良特厲害了,從小就懂得安撫動物,當初我家的牛誤吃了東西,差點誤了耕種,羅元良經過一看就發現了問題,給我家的牛吃了點藥糙,幫它把胃裡的東西弄了出來。這小子不愛說話,但熱心!所以他一來找我們,我們馬上就過來了。」他邊帶著肖青青兩人往棚區那邊走,邊嘆了口氣,「其實以前我們都曉得牧場裡的人把東西往家裡搬,就是不敢多說,怕得罪人。我們可不會幹那麼沒良心的事,有那麼高的工錢,哪裡還能多貪!」

    他們已經走上小山坡。

    肖青青的目光被下面瑩亮的小河吸引住了。

    這小河像美麗的綢帶系在牧場中,已經是深秋了,周圍的牧糙都已經變得憔悴又枯黃,小河卻一點都沒變,映著藍藍的天,顏色也像藍藍的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發亮。小河一邊是白樺林,另一邊是遼闊的糙地,糙地的邊緣隱隱出現一個個棚區,那是動物們棲息的地方。

    徐靖見肖青青看呆了,不由輕輕推了推她。肖青青說:「說實話,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到牧場來呢。以前都只在書上看到過。這裡的空氣可真新鮮,風景也好,來了這裡以後感覺我們是被豢養在鋼筋水泥方塊屋裡的奴隸,每天早出晚歸賺一分薪水養家餬口報答爸媽。再大一些,就該結婚生子養孩子了。」

    徐靖聽了肖青青的感慨,也想到了入職以來的種種。

    章氏福利好、能人多,競爭自然也大,每個人都像在攀比誰更努力一樣,個個都主動加班不要錢,生怕自己落後一步就被踹走。

    徐靖說:「我們運氣算不錯了,至少我們這邊是在比實力。我聽其他人說,他們進的地方都不是人呆的,什麼腌臢都有。」

    肖青青說:「也對,至少章氏對女性非常尊重。我的一個同學入職一個月就辭職了,受的委屈也不敢和家裡說,只能一個人憋著。唉,出了社會才知道學校那點事兒根本不算什麼,到了外頭可沒人再讓著我們了。」

    徐靖點點頭。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棚區,牧場工人停了下來,給肖青青和徐靖指了個人:「那就是羅元良了,在給馬兒梳理鬢毛的那個。」

    徐靖和肖青青抬眼看去,只見一個身穿軍大衣的少年在那裡忙活。他臉龐還帶著點稚氣,身材卻已經很高大,軍大衣穿在他身上一點都不顯得臃腫,反而襯得他背脊挺直、身姿挺拔。

    徐靖和肖青青走上前,向羅元良問好:「你好,小羅先生!」

    羅元良望向他們,見他們衣著時髦、男的俊女的美,有些侷促。只是他臉上向來沒多少表情,旁人看不出他的困窘。羅元良「嗯」地一聲,說:「我很快就忙完了,你們先等一下?」

    肖青青好奇地問:「你這是在做什麼?感覺像在給它們梳頭?」

    羅元良看了眼肖青青寫滿好奇的眼睛,莫名想到了袁寧那雙亮亮的眼。他點了點頭:「它情緒不好,給它梳梳,它就高興了。」說著羅元良摩挲著馬兒的鬢毛,馬兒愉悅地嘶叫一聲,側過頭蹭了蹭羅元良的手掌。

    肖青青哇地一聲,滿臉驚奇地盯著那匹馬兒看:「這馬可真有靈性!你養了它很久嗎?」

    羅元良頓了頓,想了一下才回答:「它是我接生的。」

    「你還會給馬接生!」肖青青覺得不可思議,「你才十幾歲啊!太厲害了。」

    徐靖也很贊同,在旁邊直點頭。

    羅元良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他本以為城裡來的人會不太樂意留下教他,沒想到他們先把他誇了一遍。

    羅元良心裡對生人的牴觸少了大半,安撫好馬兒,領著他們去準備好的住處。他還是不太習慣和人打交道,緩聲說:「住處不是很好,等確定能把周圍的大山買下來之後才會加建新樓房。池塘那邊的洋樓是主人家住的……」

    徐靖說:「沒關係,我們只要有住的地方就好,這和念書時的宿舍差不多----宿舍不僅比它小,還得和別人一起住!」

    肖青青也說:「對對對,那才是真的不堪回首。我爸帶我去報導時,差點就帶著我轉頭走了。校長還在開學典禮上說,『你們是來念書的,不是來享受的,條件差點就差點!』比起那可怕的宿舍環境,這裡真的很不錯了,而且環境那麼好,我都快愛上這裡了!」

    聽到徐靖和肖青青這麼說,羅元良也就放下心來。

    徐靖卻問:「你剛才說章先生會把附近的大山買下來?」

    羅元良頓了頓,點了點頭。

    章先生沒有明確告訴他,但韓助理都已經著手安排管理森林的事宜了,就算沒法全買下來大概也差不離。

    徐靖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肖青青和徐靖在牧場住下了,和羅元良商量好時間就開始分別教授羅元良文理基礎,不用教羅元良的時間他們都可以自由活動。

    到了周末,肖青青正繞到池塘那邊散步,就聽到汽車發動機輕微的聲響。她抬頭看去,只見一輛車子從大門那邊駛了過來。車子一停,車門就打開了,下來個八九的小孩和一隻大狗兒。

    那小孩長得可真可愛,臉蛋白裡透紅,眼睛黑裡帶亮,看著就很乖。

    那隻大狗也很乖,跟在小孩身邊輕輕甩著尾巴。

    肖青青認出來了,這很可能是章先生的小兒子,叫袁寧的。不是章家的親生孩子,但待遇和親生的沒差別。牧場現在就屬於這孩子,但其實又不是章家買給這孩子的----這中間的各種曲折,簡直比戲還精彩。

    可是在走下車之後,那孩子和那大狗兒卻齊齊地看向那棟洋樓、看向那寥落的籬笆、看向那孤零零的葡萄架,臉上滿是傷懷。

    肖青青莫名也跟著難過起來。

    前段時間謝老的事鬧得很大,她也是看了報導才發現自己居然聽過那麼多謝老寫的歌。攤上那麼多的極品親戚,也不知謝老去的時候安不安寧。

    肖青青不忍看著那孩子和那大狗兒沉湎在哀傷之中,快步走了過去,跟他們打招呼:「你好,你是袁寧吧?我叫肖青青,韓助理讓我和徐靖過來給小羅先生上課。」

    「小羅先生?」袁寧愣了一下,才明白肖青青說的是羅元良。他露出了笑容,甜甜地喊道,「肖姐姐!」

    肖青青覺得自己心都被袁寧喊化了。那笑容、那聲音,真是太讓人受不了了!

    袁寧關心地說:「肖姐姐,羅元良他學得怎麼樣?」

    肖青青說:「他聰明極了,這幾天已經把常用字都認完了。我聽他說他還想去考個駕照,有個他認識的司機已經給他找好考駕照的筆試資料。」

    袁寧覺得羅元良真了不起。

    肖青青估摸著羅元良那邊的理科基礎課快上完了,領著袁寧一塊去「教室」,其實就是把羅元良的住處改裝了一下,一面牆塗成了黑板牆,方便教學。羅元良也很喜歡這黑板牆,每天晚上在黑板牆上整理一些東西,早上又默默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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